随笔:感觉主义的遐思(4)
8.梦
我很难用语言表述梦究竟是什么,但将这个词与理想和幻想区别开来是相当容易的。因为真正的感受性从来不会强行赋予梦能够使人去对其进行判断的绝对基准,而是像头脑接受时间河流般接纳它的存在形式。这是一种难以表述的态度,甚至和浪漫主义者口中的“通灵”能力略有几分相似。感受力闭上眼,张开双臂拥抱着吞没它的炙烈阳光,直到自己与梦的世界融为一体,在这种状态下,人的自我暂时隐退,直到描述这种空无感的冲动被激发出来时才会发挥作用——那便是千奇百怪的歪曲从思想中诞生的时刻,也是“自我”和“梦”之间的沟壑被发掘出来的时刻。于是,对立的观点诞生了。消极的感受者将梦描述为一口井,“我”则是井内的虚无,并“因深渊独有的几何力学所制约,成为了那个存在的中心”,吸引着周遭的一切意向。消极者的自我在梦面前是无根的,这让它惊慌失措、颤抖不已,任由现实的滞重将神秘体验的轻盈拖进幽暗阴森的海底;
另一种感受者摇摆在天平的两端,他们的自我倾向于把态度极端化,要么全然投入梦的维度,要么绝对质疑梦的非理性。对这种感受者来说,令人痛苦的不是自我弱小无力的空幻感,而是自我的隐退状态与梦之间不可厘清的某种关系。这种隐秘的关联对于思考能力是费解的,就好似一片不举着蜡烛便无法察觉的黑暗,在光源照亮它的一瞬间改变了原有的状态,也同时失去了考察的基本意义。还有一类人,习惯将梦置入层次分明的价值阶梯,根据现实与梦之间的距离、做梦时间的长短或别的什么基准对梦进行判断。他们的结论通常是将梦当作救赎的工具或远离现实的温柔乡,以便把对它的依赖合法化。认为梦最美好的地方在于其转瞬即逝这一点是相当普遍的想法。“正因为它难以把握,所以才弥足珍贵。想要把梦带入现实就是最大的贪得无厌”——这种论调将梦与幻想或幻觉混为一谈,恰恰抹杀了梦在感受力层面更难以捉摸的含义,而真正向梦敞开的感受者能够体悟到梦根本就不与现实相分离,“虚实相对论”就此摇身变成了“虚实牵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