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感觉主义的遐思(2)
一种反叛的潮湿气味,伴随着从白色天花板线脚滑落下来的阴郁雾凇,交汇进堆积于沙漏透明底端的月长石粉尘。我爱这番景象,正如我爱异端铁骑下闪着炙热火光的焦土,那正反两面无言的混合。我深知,只有想象之倦怠的力度才足以拉起五感的弓弦,而感受力却从不排斥想象。真正的感受性只有与想象力和解,又只有在想象的反面才能完全释放自身。灵魂用超越限度的激情谛听着头脑高声演奏的回旋曲,它把一切有限的音符推向极致,以便使自身成为极致的一切。成为极致就是成为神,成为神就是成为与自身既一致又不一致的矛盾。水手在壮阔大海面前的雀跃高呼、宙斯在雷霆中更显矍铄的眼眸、伊甸微风牵缠于光焰之剑周身时的狂乱舞动——所有曼妙的意象均源自感觉对现实与精神的混合,源自灵魂与头脑的统括。感觉主义者的世界观既非唯物主义、亦非唯心主义,而是一切的规则和它的反面——即超验泛神论。
3.在“此”的彼岸
感觉主义者的彼岸并不比疲惫者的彼岸更觉真实可感,也不比任何宗教信仰中的彼岸更显飘渺虚幻。它不像诗人所言的那般,是可以随意撷取灵感精华的玫瑰园和生长着必须被统合成诗的原初之“语言”的乐土,而是人所在的此地和下一处无心的落脚点。我承认感觉主义的文字源于一种混乱的矛盾,但不承认它像兰波的杰作那样以无意义为丰碑屹立在现代的群山之巅。感觉主义的句式是完整的,其含义的完整性甚至被苛求为一种纯然的和谐。感觉主义者向世界敞开,他们用眉眼撩拨着自然的七弦琴,使旧的振动激起新的振动。感觉的音律层层激荡,如水波般扩散。现实事物便由此开始从暧昧的画面中退却,让位于思维线条的不断延伸,一种相对的完美圆满静默地矗立在线条未完的远端。彼岸是环状的河流,无人渴望它,因为它就是自给自足的渴望本身。
4.感觉主义艺术家
通常而言,感觉主义者的性情是无常的,但这不意味着他们无法左右从头脑中涌现而出的想法和意图。无常是交叠于心灵内部的无数恒常进入时间后的表现形式,是理解并成为与自身全然相异的存在的天赋。伟大的感觉主义者必定是人格解体者,他们涵括着千姿百态的灵魂,并将视野高悬云端,与它们保持一定距离,以便不会沉浸在某个角色中而无法自拔。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感觉主义者的艺术直觉和想象力运作在两个不完全分离的层面上,“全”的层面与“一”的层面。对智力而言,这种双重的统括要求发达的多角度思维模式和对其运作机制的清醒认识,而对感性而言,它则需要极高的敏锐度和足以调动起全部激情的能力。真正的感觉主义者必定会是艺术家中最伟大的一类。
5.感觉主义者的极端侧面其之一
世界让一个自大傲慢的灵魂向它敞开,同时让一个优柔寡断的灵魂堕落沉沦。自大傲慢的灵魂因那美丽动人的爱抚而沉静下来,进而龟缩在温柔的闭塞中,变得优柔寡断;而优柔寡断的灵魂则在社会、家庭、生活环境、基因和命运面前变得衰弱无力,进而自暴自弃,生出了自大傲慢的忧郁气质。优柔寡断的灵魂与自大傲慢的灵魂生生不息地在同一具肉身中互相转化,互相排斥,直到他寻找到了打破这种循环的独一无二的方法,那就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