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唐客》篇外篇(10)

…然而现实总是多鸡肋——最后却如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差点茫然四顾、举目无措。于是就这样离开了那个承载我所有童年的小镇，我妈送我上火车的时候，仍然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什么，我却突然发现她低头的时候已经有了许多白发，在黑发里显得更刺眼，我突然觉得眼睛一阵酸涩，忍不住撇过头，她还在原地说着什么，我什么也没听清，火车已经开动了，我终于体会到了当初他们离开时的心情，但我现在却平静了。我从窗户上努力的回过头去看她，那人影渐渐缩小成黑点，看不清原本的模样，我只好收回目光。
表哥第二次回家的时候，是三年后，我二十岁，正在念大二，而他已经二十九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村里好比容易培养两个像样的大学生，虽然另个长歪了，但是表哥却如同他们期待的那样片刻不差。于是他们热络开始帮忙张罗他的婚事，就等着喝喜酒了，我姨和姨夫也觉很有面，可是注定要白忙活一场。那时我还在城市里上学，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这是我不久后回家我妈转述给我的，但事实如何已不可考，但大抵远比我说的这些要苦的多。我妈的语气里已经鲜少带着自己的什么偏见，好似只是淡淡叙说一件事，那瞬间我突然发现她真正的老了，愿意接受不同的世界和看法，也不在执着什么事情了。然而这件事最后却成为了村里的闲资笑谈，几乎人人都知道，说起来都忍不住嗤笑，好似不那样的话就显得他们格格不入，直至现在也仍然为人乐道。用姨夫的话说就是给我们家蒙羞！

——那一年，表哥将要谈婚论嫁的那年，村里人给他张罗婚事那年，他带回来一个男孩，比他小六岁的男孩。
那个男孩也就比我大三岁，今年二十三岁。那天日色光明，正午的时候他们下车后，相携往村里走——没牵手，可是都看出他们之间的缱绻，连对视都是温柔的。但是他们没有错啊所以神情坦坦荡荡，走得也更坦荡，但是时代的讥笑和嘲讽、愚昧的人类终究会如针尖般刺向他们。我其实很不愿意写下或提起‘同性恋’这三个字，因为好似在说出口或写下的那瞬间，就已经把他们划向和普通人不同的异类，但爱本身没有错，我相信两个青年之间真挚的感情，哪怕到今天为止，我也再没有见过他们那样的感情——当然这是后话。但在那时‘同性恋’这件事简直就像油锅里炸开的油，把所有人都沸腾起来了。爱凑热闹更是人的本性，八卦更是，每个看见他们的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神情讥笑，似乎想让他们露出羞愧惭愧的表情那些人才肯罢休，然他们谁也没有理会，两人还没有走到家里，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似的飞回家里了。
我姨和姨夫听到这话的时候，表情怔愣，是不信的，我姨茫然的‘啊’一声，又听那好事的人说道‘不太好啦你家肖战带了个男孩回来——’我姨仍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在心里痛骂这些八卦的人，懒得理。可是她心里忽而晃悠着没底，转头去看姨夫，后者只是狠狠地皱着眉，他们还在猜测是同学、朋友。然而对面抱着孩子的杨嫂讥笑着告诉他们‘哎呀呀你家肖战是个同性恋呢——’轰一声，把我姨和姨夫都震得不轻，耳朵里都是嗡鸣不已的响声，犹如晴天霹雳，面容骤变霎时又惊又恐，姨夫一下就面红耳赤，我想他大约是觉得养出这么个儿子丢脸至极，虽然表哥曾给他数不清的炫耀资本，他砰一声关上门——直至看不见杨嫂刻薄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