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柒【午篇】-关于书生的故事(7)

他虽低着头，仍能感受到年那双瞪大的眼睛中满溢而出的惊异。
“你究竟有何苦衷？”
“不算苦衷，只是这样，才能往上去。”
何世安是个普通人，没有甚么奇特的源石技艺。可说这话时，年却觉着他的眼睛在放射着某种光芒，光芒尽头的眼底翻滚着极度的渴望，容不得人不信。
“为名利仕途，卖友求生？真想敲开你的脑壳看看里面装了甚么。”
她的音量提高了几分，如同试图包住火焰的簿纸般，用来自欺欺人的所谓平常，在此刻不复存在。
“哈哈哈哈，要动手，你早便动了。回去吧，去将这话对着墙头，说上个百八十遍，逞尽口舌之快。”
“你……”
“我就是这样的光棍脾气。”
年不再言语，周遭却未有归于寂静，空气中还余她粗重的呼吸声，看样子是气得不轻。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炷香，许是一刻时，又或许只是十来次呼吸的当儿。失望与隔阂的光景最不堪数，煎熬的时间总是漫长。桌旁的二人，一个盼着另一个多看几眼她的心思，望着浪子回头，另一个指着对面能觉察出哪怕一星半点蛛丝马迹，又不得挑明，终究是对方眼中的心不在焉。触了逆鳞的事，谁也不肯向谁服软。

“唉……”
直至一声叹息，打破这让人鼓膜都隐隐感到震动的压抑。年起身，将一锭银子拍到桌上，银锭上赫然印着个古体的“年”字，虽已被岁月打磨，仍能辨其轮廓。
“你的宝贝，还与你，便当十年前你我未曾相见。此后……”
何世安听得这话，也捺不住了，站起身来道：“此后何如？”
有些话，就算心里再怎样分明，终归是不甘心。非得亲耳听过，才肯死心。
“此后也莫要再见了罢！”
年渐远的身影抛下这么一句，行至门外，作起神行之法遁去，不见了踪迹。何世安摇摇头，拾缀起一地零碎的失落，默默迈向晦暗的内宅。纵是天上高悬午时炽阳，仍照不亮这深宫大宅的每一处角落。他一步步走着，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年方才一转头带起的银丝纷扰。她背影最晃眼的莫过于一头秀发，似诀别的那幕反反复复，那抹雪白亦飞散了一整个思绪，像极了传闻中的六月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