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制版】静静的地息河 第一卷 第三章(8)
“现在,上因维特国官长要发话了,你们可都注意听好了!”
接下来的好一阵,他都在那个马背上的“上因维特国官长”对戏词般相互叽叽咕咕。如是反复数轮,也不知究竟哪个是文角儿,哪个是武腕儿。林杰时心中不免嘀咕,眼前这假洋鬼子,怕是生养他的娘亲不知跟哪个“上国贵宾”野合的种儿,若不如此,他的嘴皮子功夫怎可利索到这地步?终于轮到上国官长发话时,却也是靠着这臭书袋做个传音筒。感情他也只是个见首不见尾的泥身佛爷罢了。上国官长冲着人群叽咕一句,书生就紧接着翻译一句,在将近一刻钟这种你来我往的谈话中,从头至尾,林杰时实在是一句完整的之乎者也都没听进去,他只是隐隐约约记得“保护”、“安抚”、“服从”这样的字眼。
上国官长讲完了,臭书袋也讲完了,现在总算轮到一旁垂拱的里尹。活似一个被秋霜打蔫了的茄子,他盯着大堂的柱子,如将死的人回光返照的模样,似在自言自语:“诸位,若是方才听得明白了,就都回去吧……回去把米缸砸了,供桌掀了,咱们今后没那命去使了。三天光景,回各家去收拾打理,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送与旁人也好,留着叫虫儿蛀了也罢,再从碗沿牙缝里挤点出来,给上国……上因维特国军爷们好生招待。”说完,他被家中小仆搀扶着分开人群,往祠堂里屋去,好找个能坐下的地方缓口气。
村民们听到这个消息,就像临刑的死囚听到了释放的赦令,大有一副解脱了的神情,缓缓自行散去。林杰时也随着人群挪步。谁曾想未及走出十步,突然见那骑马的洋鬼子士兵已将步枪靠在右手掌端着,另一只手扶着枪筒子,靠在一边的肩上,枪杆笔直刺向半空。枪眼子则是黑洞洞的,像是一排整整齐齐的竹竿茬子。那些士兵们穿着打扮与官长差别不大,都是一身呢子大衣配锃亮皮靴,就是人人头上戴着顶葫芦瓢似的奇怪帽子,帽顶上还有个尖儿,像是葫芦蒂。见村民们近前,上国官长突然发了一声令,所有洋鬼子们手下一发力,便一齐将那手中的洋枪转了方向,枪口冲向了祠堂门第上的屋瓦。这阵仗,村里人谁个见识过?个个都吓得呆傻了,张大了嘴看着这惊人的一幕,连眼皮都不敢眨一眨。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官长麻利地做了个手势,十多杆洋枪一齐开火,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厚重如尘霾的烟气中,瓦片四裂,砖石飞迸,火石与枪药的气味四下弥散开去,如天兵下凡时相伴开道的雷击。村民都吓坏了,顿时哄乱起来。几个年纪还小的孩童大哭起来,呜哩哇啦的音声此起彼伏;年轻妇女则左揽右抱,想带着自己的儿女们逃离这里;至于那些年纪太大的,只好原地蹲下,用自己的臂环和身体挡住孙儿。青壮年男女也顾不得踩掉的鞋子或者撕破的褂子,尽数你推我搡着向祠堂里蜂拥而去,都想借着祖宗的庇护逃得一线生机,可这院子上上下下,除去罚跪用的蒲垫和一张供桌,再无一丝一毫与这悲惨的现实有关联的事物了。向外的通路被上国兵士挡得严严实实,人们只好拼命朝着堂屋逃去。一时间,摩肩接踵,自相践踏,堂屋的椽子都摇晃了起来。里尹惊愕地看着这骇人的一幕,他犯痨病似的惊叫一声,几乎背过气去。使尽平生气力拨开人群,他颤颤巍巍地到那个臭书袋身边,几乎求告似的,简直恭顺到了极点。
接下来的好一阵,他都在那个马背上的“上因维特国官长”对戏词般相互叽叽咕咕。如是反复数轮,也不知究竟哪个是文角儿,哪个是武腕儿。林杰时心中不免嘀咕,眼前这假洋鬼子,怕是生养他的娘亲不知跟哪个“上国贵宾”野合的种儿,若不如此,他的嘴皮子功夫怎可利索到这地步?终于轮到上国官长发话时,却也是靠着这臭书袋做个传音筒。感情他也只是个见首不见尾的泥身佛爷罢了。上国官长冲着人群叽咕一句,书生就紧接着翻译一句,在将近一刻钟这种你来我往的谈话中,从头至尾,林杰时实在是一句完整的之乎者也都没听进去,他只是隐隐约约记得“保护”、“安抚”、“服从”这样的字眼。
上国官长讲完了,臭书袋也讲完了,现在总算轮到一旁垂拱的里尹。活似一个被秋霜打蔫了的茄子,他盯着大堂的柱子,如将死的人回光返照的模样,似在自言自语:“诸位,若是方才听得明白了,就都回去吧……回去把米缸砸了,供桌掀了,咱们今后没那命去使了。三天光景,回各家去收拾打理,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送与旁人也好,留着叫虫儿蛀了也罢,再从碗沿牙缝里挤点出来,给上国……上因维特国军爷们好生招待。”说完,他被家中小仆搀扶着分开人群,往祠堂里屋去,好找个能坐下的地方缓口气。
村民们听到这个消息,就像临刑的死囚听到了释放的赦令,大有一副解脱了的神情,缓缓自行散去。林杰时也随着人群挪步。谁曾想未及走出十步,突然见那骑马的洋鬼子士兵已将步枪靠在右手掌端着,另一只手扶着枪筒子,靠在一边的肩上,枪杆笔直刺向半空。枪眼子则是黑洞洞的,像是一排整整齐齐的竹竿茬子。那些士兵们穿着打扮与官长差别不大,都是一身呢子大衣配锃亮皮靴,就是人人头上戴着顶葫芦瓢似的奇怪帽子,帽顶上还有个尖儿,像是葫芦蒂。见村民们近前,上国官长突然发了一声令,所有洋鬼子们手下一发力,便一齐将那手中的洋枪转了方向,枪口冲向了祠堂门第上的屋瓦。这阵仗,村里人谁个见识过?个个都吓得呆傻了,张大了嘴看着这惊人的一幕,连眼皮都不敢眨一眨。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官长麻利地做了个手势,十多杆洋枪一齐开火,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厚重如尘霾的烟气中,瓦片四裂,砖石飞迸,火石与枪药的气味四下弥散开去,如天兵下凡时相伴开道的雷击。村民都吓坏了,顿时哄乱起来。几个年纪还小的孩童大哭起来,呜哩哇啦的音声此起彼伏;年轻妇女则左揽右抱,想带着自己的儿女们逃离这里;至于那些年纪太大的,只好原地蹲下,用自己的臂环和身体挡住孙儿。青壮年男女也顾不得踩掉的鞋子或者撕破的褂子,尽数你推我搡着向祠堂里蜂拥而去,都想借着祖宗的庇护逃得一线生机,可这院子上上下下,除去罚跪用的蒲垫和一张供桌,再无一丝一毫与这悲惨的现实有关联的事物了。向外的通路被上国兵士挡得严严实实,人们只好拼命朝着堂屋逃去。一时间,摩肩接踵,自相践踏,堂屋的椽子都摇晃了起来。里尹惊愕地看着这骇人的一幕,他犯痨病似的惊叫一声,几乎背过气去。使尽平生气力拨开人群,他颤颤巍巍地到那个臭书袋身边,几乎求告似的,简直恭顺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