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老家，堕胎的女人要受惩罚(3)

回到家时，我径自躺在了光秃秃的床板上。
防护服还穿在身上，可我懒得脱。今天早晨的清理工作已经耗费了我这一整天的运动量。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它们是我的老朋友，白蚁。我陈年的衣柜已经差不多被它们蛀空了，就在不久前，它们浩浩荡荡地在我的床板下安了家，心安理得地和我做起了邻居。
上帝保佑，它们只蛀木头不食肉。
突然，有人敲了敲我的锈皮铁门，还没等我应答，那人就自己拉开门走了进来。黯淡朦胧的室内光线里，我看见她一闪而过的蓝色衣角。
是西子。
这是我的邻居，一个十四岁的亚裔小姑娘。她出生在方舟基地，被送进来时，她还藏在她母亲的肚子里。
亚裔女性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坚韧的毅力。在得知自己已经怀孕后，她母亲成天以泪洗面，那时我的记性还没有差成现在这样，偶尔也有去隔壁与她母亲聊天的兴致。交谈时她的母亲问我能否从方舟医院帮她偷取堕胎的药物，她问话的时候很谨慎，压低声音唯恐被巡逻蜜蜂听见。

我拒绝了她。因为堕胎在方舟基地里是违法的，我可不想冒这个险。
那时我私下对西塔莎说，或许过段时间我们就该来清理一具怀孕的尸体了。因为我瞥见了西子的母亲藏在水果下的一把锋利刀刃，她总是抚摸着肚子，时不时往那把套在刀鞘里的水果刀看上一眼。再看一眼。
果然，没多久，基地清理车就敲开了我亲爱的邻居的家门，那把水果刀插在人的脖颈里，插得很深，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拔出来。西塔莎看着跪坐在厨房鲜血里的男人，摇了摇头，还是说：“真麻烦。”
后来我去西子家做客，这个美丽的亚裔女孩总是活泼地用足尖在厨房一块暗渍上勾勒出一个人的身影，皱起鼻子笑着对我说：“就是这里，我父亲就在这里自杀。”
“我知道。”我说，“就是我把你父亲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
我不明白父亲的死为什么会让西子如此兴奋，就像我不明白西子的母亲为何在丈夫死后放弃了堕胎的想法，坚持把西子生下来，并坚忍地活到了现在。或许西子是个奇怪的孩子，但一想到她是在方舟基地长大，我就觉得她某些时候的怪异也是可以被原谅的，我不能用对待外界孩子的标准来要求这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