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梦南醉（一）(12)

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北将旦，别来无恙呐。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不，没想到还能再见一面。
六.
晚风匆狂，月色疏茫，云海漫怅。垂夜下马首难以追逐晨朗，只能疯野地追向楼间那晃晃烛光。
长廊上脚步声急急切切，吭吭吭、噔噔噔，一前一后，一轻一重。南家主楼的宴会主厅灯火辉煌，歌舞升嚣，尽管南家家长绷着个脸，但是其他宾客还是十足开心。觥筹交错间无数利益纽带愈发绑紧，开怀大笑掺着虚情假意的应和，餐食的滋味被美色压盖。这时，大门被疲惫地撞开，酒肉欢闹的客人们和恼愤羞怒的南家家长不约而同地先是惊吓，再是困惑，最后又是惊吓——大家都被滚进来的狰狞面孔的人头狠狠吓了一跳。
霎时舞乐骤停，玉箸脱手落地声都变得那么响亮。唏嘘声此起彼伏，打算借联姻而攀附南家的王夫人直接吓晕了过去，李媒婆一溜烟从后门逃了，张官员钻进舞女裙下。灯火抖窜，满座丑态百出，兽心毕露。
“啊……抱歉，太累了手没拿稳。”北醪狂气喘吁吁地扶着桌案勉强半站，顾不上礼节，二话不说就抄起桌上斟满酒的杯灌倒嘴里，费力去润那干灼的喉咙。他置用桌客人惊恐的表情而不顾，大家大概因为他满身是血才这么害怕吧。

“毕竟握了一天的缰绳么！当然，拿着剑、攥着缰绳总比把着筷子舒服。”北醪狂身后传来不卑不亢的中性声，叫南家家主顿时怒气在体内乱串。南瀛生大步地走到酒席中央，一步一声，响亮动风。他侧首瞋目凝视其父，其父也昂头侧目怒视他。
“老头子，看什么看，这可是我们带来的生日贺礼。”南瀛生骄傲地撇撇嘴，对南家家长丝毫没有恭敬，他的脸还在流汗，“啊，北兄……好像我们来迟了。”
“来总比不来强。为了赶这个宴会简直快要……累死了。”
“孽障。”所有宾客不敢多说什么，因为都被血和泥的混臭搅混了脑袋，只有南家家长这句不轻不重的话马上镇住了局面。南大人一使眼色，手下人立刻给吓得摔碎了杯筷的客人们换上了更精美的食具。
“孽障？一句孽障就是你的结论？”南瀛生吼道，声音不大，却真真切切地发出了心声，着实让北醪狂大吃一惊。他一把了散结发，兵甲掉地，突然在北醪狂眼里变了样子，是不是在梦里也分不清了。飞花旋成落砂，盘发被扯开，束绳崩断声更像是响在心里、骨子里。纵然往日千般万般疑惑和矛盾，这样也可以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