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蝶(5)
如果那样,就踫不上他了?
润一细瘦如燕的体子已经架在了车座,此刻她能看全的,不过是他的背。但只这一方,原里感觉到了许多过去流失的东西。是在哪见过的,白得耀眼的T恤,像了弓子,曲肱住紧致的躯干,再不会见到的影子,现在正清楚无误地给了她一个后身,做了要求,等着。
原里花了好多年,去想那个有风的午后。逐渐地,她发觉那原来还是一个梦。不然,他怎么一个字也没有去说?猝然相遇,两次见面的路人,她想过他是可以有许多话的。在那个没有一句话的他的背后,她的头慢慢在靠近,丢开了先生,先生却在远处朝她笑。和煦间,润一传近过独特的嗓音:要快了?我要快了……?她朝这一整天不歇的暖风,头仰啊仰啊。润一腿划圈的力度在大,车子像飞,原里的手不知所措,在他腰间闪躲。自己的身子渐渐变重,他的背依旧是挺,手中不放心的贴身物袋与坡道藤相勾相离。耳际刮吹的风,呼呼生啸,试到座底的纱衣陆续下滑。那只始终高擎不肯落低的手,开始犹豫。有几次,触到温暖的身板,战兢缩回。可努力高抬的脚立即沾了地,车子扭了一深扭,差点要倒,这只手,于是毫不迟疑,像赏花前意外蹭灭花蕊子碎屑,忍不住香气,稳稳地摁住了瓣子。
原里不再拘紧自个儿,风吹乱着篷篷的棕卷发,与润一宽阔的肩体,作了安心的隔,沉浸在幸福之海的原里,没发觉书柜那方隔扇薄了下去。
她先是闻到了栀子的浓韵香,后来便到了开满淡粉蔷薇的老园,但没有看到该在那剪枝的先生。她陆续见着许多几年前已经枯死的花,金腊梅、紫海棠、粉紫藤、绿月季。糯月色的婆婆丁,竟在了纻上。姜汁黄的紫花地丁,与不高的桑椹相缠。
漫天的暖风,变幻着花香,原里一路微笑。
她想到了一处天台。那是在风里,刚来的阵雨没停,山前凉阶在山脚,原里也没再靠墙,离灰蒙带雨的潮气,只差一层纱窗。开始她是注意远山的,雨后,再远的山石缝隙,春笋般的地草覆过了松,镜子虽是将将擦净,不久牛毛细雨,纱眼外点逗号地吹来,她甚至以为山陵已经没有了松。过去先生盛赞过的柏,如今她也不像头年,找不到后,慌神无主。她只是愣看,饱览一遍,竟还是那一年的千花万穗。忽然地,眼眶中就闯进了那盏灯。灰寂寂的光秃灯杆子,山沿作了溜,依山麓弯了又弯。来到她这楼底,终年不燃的泡体罩顶,汪了一迹子浅雨水。灯左沿一株野树,也不几年,风中晃摇间,几乎与杆体般高。树桩跟,水洼的阴翳,映照地或浓或淡,只不过叶杪,舍不得半逝半明的影,与灯箱缘偶落成的叶的阴影,一双温柔的手般,拂满拂开。起初的浅浅一条黑线影,那壮厚的叶群,总不肯让它松气,只是一口,它都不让,像了撼动亦是恶意地,那本来静静的影子,连续波动,叶片沙沙,浮影被迫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