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蝶(4)
墙上钟已敲11响,透过卧室花窗,可看到斜了尾叶的芭蕉。原里理开待在框边的帘子,一朵蔷薇,淡粉装扮,贴着蕉叶,像有风,在摇。不久,她听书房里有了种呻吟,原里皱眉,走到书房,朝里看,黑荧荧的。一回来闭上眼,那个声音又在近,原里鬼使神差,披件纱衣,疑疑惑惑将手推上隔壁的古铜锁。书桌旁座椅里,润一膝上抱着个年轻的胴体,上下翻沉间,润一迷离地错开女子左眼,温情地看她。原里吓着了,像摸了火炉子炸开了手,耳际不停的呻吟里,裹紧纱衣,快步回了原路,去睡。
清晨六点的时候,原里是被惊醒的。朦胧间,窗外,一片冬景,枯枝零叶,萧索落寞。不多久,扶着脸的原里,想起了那个梦。
没有先生的清晨,原里人沿着垂下木香藤的石坡路,走过一块不同花样的地砖,自己心底记数下一天。有几次,几支槐米大小的木香花,浅蓝下坡的海景前,原里站一会儿就狠狠地离开,走不几步,一阵海风吹过,心头冷得发疼。她今天是要去哪,转过身来的头发飘高,空气弥散木香,先生在没在,她眼前的景致在往回走。幸好身边不缺石头,她坐稳 ,身子正了,脑子不听使,眼前花香海深。晚上,如果先生在,是会喜欢见她,一水青裙,围在腰际,始终浅笑,迎他桌面上的醋鱼、宣鸡、油鸭。可是先生不在,一水青围裙,厨房旧木板门后挂着,她也笑,不过冲花,桌面上有的,不过芹菜豆角卤酱。
想到了冰箱空无一物,不得不撑了重身,走先生走过的旧路,进了隔家百米的便利店子。旋门出来的购物袋,红花绿玉,昨日的香芹,前天的菜韭,折价半月的鸭咸蛋,她停留冷柜多久,辗转的目光,刀鱼的新鲜,周边都没有先生。推销员花嘴下的十斤挂面,她看着磨砂袋子,想是不是自己放进去的。眺望远方,一箭之地外是海,想到这词儿,先生更正过的笺字,在落锁的单车座上显了形。现在原里终于知道,箭与笺,根本就是幻想与现实的差距。眼前的车子,手中的袋子,无关与有关,真如千里沟壑,难以逾越。她后悔了,薄薄体子被风吹,瞅着蒙尘的车子只管发呆。
慢慢地,眼尾过来一角白棉衫,近得不能再近,听到了呼吸的微声,原里只是眼向上仰,自己的心刺了下,他是一路跟了自己来的么。眼前的熟影在黄昏里,她看不清他。等那太阳光消失,他在梦里走出来。年轻的面相,眉是浓的。望着他中分的头发,原里想那天真不该去记忆。书桌上方的窗宽,光线不浅,他是不是就与今天有了分别。“给我吧?怎么了。”润一的声音依旧温柔。
可她已经62岁了。她怎么会这样幸运,听得到这样的声音的呢?
片云阴过来,接着起了风,他不等她首肯,小伙子力道大,两三个袋子在手,如同空气,原里后来回忆,都不清楚他是怎样轻易就挂上了面前的车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