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下）(12)

“曾经……有一栋老房子，”她开口了。斟酌着。“在叙拉古。我们家的房子。”
“我是在那里出生和长大的。小时候我和所有孩子一样调皮，喜欢玩耍，嬉闹，在大房子的宽敞空间里跑上跑下，每一块空旷的角落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小天地。但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
“晚上，房子里只有少数几处会被灯光照亮，其他大片都是黑的。我特别怕黑。”她闭上眼，在环绕四周的所有这些轰鸣与震动之中让自己往下掉，往下掉，直到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木头馨香，直到感到自己又踩在那吱呀作响的地板上。“在鲁珀族里这是很少见的。”她说。“我觉得黑暗里有着可怕的怪物，那些角落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只有很安静的时候才听得见。白天我玩耍的那些地方，楼梯平台，走廊，衣柜……到了晚上一个个都变得狰狞可怖了起来。我缩在自己的小床上担惊受怕，每一声响动都觉得是怪物要来把我掳走。童年就是这么度过的。”

对面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后来我……长大了。我认识到没有什么怪物。阴影中那些声音不过是墙壁热胀冷缩的结果，就连那些一闪而过的黑影也不过只是蜘蛛或老鼠。一切都是假的，是未成熟头脑里的幻觉。但那种感觉……恐惧的感觉，深深刻在了心里。现在我还可以回想起来。”
从一侧突然传来剧烈的颠簸，她不得不扶住眼前的操作台，才不至于被晃到地上。照明灯在头顶一阵明灭。她捡起纸杯，把最后一点冷透的咖啡倒进嘴里。唇舌愈发地干燥了。
“当我离开叙拉古，我接触到了更大，更遥远的世界。”她说下去。“而我看到的是这个世界被黑暗笼罩着，被恐惧所包围，真正的怪物就在黑暗中自由行走。天灾，战争，矿石病，”有什么东西嘎嘎嘎叫着在外头崩断了。“人们在担惊受怕中生活。即使有些地方是灾害所没有波及的，阴影却从未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