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醒(4)

“懿德，可以把窗帘拉上吗？我想，再歇会儿。”
“当然。根据监测所得信息，已为您提供饮水，请从床柜的装置取出水杯。”
窗帘徐徐合拢，青年看向床边矮柜，那台装置敞开外壁，露出了半满的玻璃杯。他没有急于伸手去取，只是默默看着；杯壁上附着的液滴缓缓下滑，这让他回想起那道积分求表面张力的试题，指挥的解法跳过了许多步骤，因此并不容易看懂。
该怎么办？
休眠舱已经获得成功，甚至允许民间使用，同事、朋友、老师也都离世，现在想方设法调查事故的原因又有什么意义？倘若不再有能做的事，活着，又有什么价值？
“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了，多谢。”
青年决定逃走，逃到名为梦境的避风港，把所见的现实都当作出格的恶作剧。然而，和先前的挣扎一样，他又遭遇了顽强的抵抗，不过，这次是被理性的钢索扯住了眼皮。
你必须活着。你还有必须完成的事。
为什么？我还能做什么？这里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惯例的自问自答逐渐失去效用，反倒令青年愈发心灰意冷；压抑的台风已经控制了整片海面，裹挟着绝望的巨浪根本无法阻挡。机械质感的饮水提醒又重复了一遍，他下意识取出玻璃杯，送到了唇边，杯中的水却仿佛凝结的冰，没有任何震颤。青年的手举得很稳，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冷静感到费解。

这不合理。我有什么必须完成的事吗？
无论海面的风浪多么疯狂，海底永远维持着平静；尽管青年的情绪很低落，他的思考却从未停歇。就在他得出结论的那刻，这一连串的猜想便都水到渠成。
没错，这不合理。我到底想做什么？
是忘了吗？这么重要的事，记忆缺失吗？
那家伙肯定会留下什么消息，但，会在哪里？
没有修改研究资料的权限，个人名义的书籍又很难保存到现在……
青年明白，他的推测基本出于直觉，逻辑只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如此扭曲的行为也仅是逃避而已。他愿意相信这些猜想，可理性又极为冷漠地把他拽回了现实；人类的这种特质确实怪异，既会尽其所能协助你脱离绝境，也会毅然地浇灭希望的火星。恍惚间，进退两难的青年喝尽了杯里的水，凉意顺着喉咙浸透前胸，意外的淡甜味使他的眉尖缓了少许。
“您感觉如何？”
“懿德，你，可以理解吗？”
“用于缓解焦虑的助眠药品。已通过陈朗医生的批准。”
青年没再感到惊讶，未来的确不能用常识衡量，急于断定自己不具备生存意义的行为是鲁莽且荒唐的。人工智能系统是先进的未来科技，却也无法否定输液袋的存储方式所拥有的价值，既然如此，又怎能轻易作罢？
“那扇窗户，是朝东的吗？”

“东南偏东二十九度。适合欣赏日出。”
“那，晚餐的时间？”
“已与后勤部门协调，我会负责将您叫醒。”
“这样啊，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