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石人,销魂语,谙尽孤眠滋味:闲写范仲淹词《御街行》(3)
读完这首词,再三回味。
在思绪联翩的意兴中,首先想到的是,这首词是以怎么样的人物身份出场?又是以怎样的口吻抒怀的?
我们完全可以把词的主人公想象成一个独居的妇人,在月夜清光之下,在重楼层阁之上,怀恋远方的爱人。
这样说,这一妇人,似乎是画中人、梦中人、景中人抑或是情中人,似乎是与我们隔了崇山峻岭、似乎是与我们隔了迢迢途程。
但是,读这首词,从作者对细节的精致描绘中——比如词中视觉、嗅觉、听觉、感觉的直接式体验,我们似乎又能亲切感知作者本人身在其境的真切。
于是,我们会迷惑,迷惑这是借人抒情还是自写情思?
无论如何,作者作为文学家的敏感与丰富联想,使我们不能不为之叹服。
其实,可以认为此词是思妇的独唱,但我们须知作者的观察入微与书写精细;其实,我们也可以认为此词是作者对自我的轻吟,从而可见“铁石人”的“销魂”之语。
“纷纷”一词,写叶的众多与杂乱,也道出了时令与节候。
“坠”字让人心惊,似乎是重重地冲来,但“叶”字又把这“坠”的分量消解了不少。
宁静的秋夜,如果这“纷纷坠叶”肆无忌惮地落地,必然会扰了这夜的清幽,作者紧接一“飘”字,那“纷纷坠叶”顿时有“席片雪花漫空舞”的优美,更有“落雪无声夜寂寂”的宁静。
正是有了这前面的铺陈,这“纷纷坠叶”要“飘”落的,不是黛玉葬花中的“污淖”与“渠沟”,也不是平常所说的“报答泥土的情谊”;而是“香砌”。
李后主有“雕栏玉砌今犹在”,虽然没落,但皇家气象犹存,故而是“玉砌”。
范文正公用“香砌”,既让人有嗅觉上的体验,又透漏出阴柔之气,让人对环境生脂粉意象。
“纷纷坠叶飘香砌”,一切是那么地轻柔,便是无有下文,夜的寂静已呼之欲出。
静静的夜,寒意或已浓,或远或近,有那么一点声音,更显出了夜的宁谧,所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也。
“真珠帘卷玉楼空”,这一句,是惯常的用语,比如太白的“美人卷珠帘”、比如《红楼梦》中的“半卷珠帘半掩门”,可不细论。
但需说一下“空”,这“空”,不是一人无存的“空”,而是两人之中,一人去后,只留一人,对照往日而显现出來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