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中安‖ 焚籍(4)

翻涌，即使布满了乌云和尘埃也看不见那，随时可以呼吸到的污浊空气。翻涌，忍无可忍的喉咙一旦放松，总归会导向无法承担的后果。
翻涌。
横行竖列整齐得密不透风的文段，在表意的世界里已坍缩得不成正形。字条随意排列组合着，从要表达的意欲周围向无尽的虚空逃逸。
翻涌。
他仿佛下定决心般伸出手，从桌边的简易打印机上拽出几张纸。
沉闷。笔尖顿下。
等到我再也听不见大地的声响，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逐渐平息。只有那一轮无限接近的、过分明亮的圆月，注视着一切。
一出无论是剧情还是冲突都不能再完美的戏剧，如果这只是戏剧的话。
如果仅仅是故事，这实在是无与伦比的……没办法往上再添一个字。
书写人生记录的工作犹如篆刻墓志铭，笔似刻刀，力透纸背凿出沟壑。用这双刻过无数墓志铭的那手去篆刻自己的墓碑，在新翻起的疏松泥土上枯坐。空气中还能闻到暴烈的火药气息，和着混杂血腥味的潮湿空气吸进肺里。墓碑被雨水湿润，刻刀不断、不断地从石板表面划开，带有自由意志般的荒诞，迟迟到来已无用处的“不情愿”。刻上的未刻上的字迹都变得模糊不清，堪堪能辨认。也许不用一年，估计是几个月，这上面携带的记忆就会被裹挟而去，任时间冲刷得什么都不剩下。

除却指尖摩挲照片边缘时眼前重新变得历历在目的场景，碎成海面上刺眼光斑的那些瞬间，没有人会记得那天之前，Lupin的灯光是什么颜色。
没有幸存者。三个人的记忆逐渐褪去所有颜色，成为凝结的灰。这片灰逐渐拉成扁平的一个面，成为外壳的一部分，敲不开划不破，也无法染上别的颜色。
能让它染上颜色的事物已经在那场爆炸中燃烧殆尽了。最后的颜色是眩目发紫、舔舐着空气的火舌。
钢笔的金属笔尖应景地干涩起来，再难写下哪怕一个字。白纸上逐渐只能看见深得快将纸划破的无色划痕。坂口安吾不禁抬起头，在处理笔尖的同时，向如山文件顶端的那份半完成的报告送去一瞥。
各种与收尾处理有关的文件就堆在我的左手边，高度已经超过了坐着的我的头顶。
说来可笑。处理自己的事迹时，刻刀般地写总是有些难以自持的意难平。只是干脆利落地写总是不满足， 仿佛写多一点，写多一点总会有什么东西留下来。即使已经深切明白这大抵只是自欺欺人，也会会控制不住地去做这像人生记录之于其他工作并不确切的重要性一样的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