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伦马特：傍晚发生的小事(2)

想象得出这幅图画了吗？在你左边（只要把眼睛闭上就能看清楚这房间了——別灰心，来呀，你跟别人一样富有想象力，即使你自己以为没有），在你左边，你可以看到许多各式各样的桌子，全都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你有兴趣看一看一个作家的书房吗？那好，往前走近一步。失望了，是不是？可是相信我，这是真的——一个次要作家工作的地方，即使是间书房，也只能是这个样子。一大堆纸、一架打字机、用各种颜色的笔密密麻麻地改来划去的手稿、铅笔、圆珠笔、钢笔、橡皮、一把大剪子、胶水。一把匕首——嗯。唉，这放错地方了……（清了清嗓子）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后面是一个小小的、临时凑起来的酒吧——白兰地、威士忌、苦艾酒、红酒等等。可这并不能说明跟我们打交道的作家的品质、才华、或者其伟大之处。也没有告诉我们他的优点，不过，反过来说，也没打告诉我们他的缺点。
只是向你们保证，女土们，先生们：在房间的右面，你们会发现所有的东西都井然有序地放着。行啦，反正差不多所有的东西——我只要把这个弄走……呃……嗯，这件女人的衣服——就把它扔到犄角里去吧……噢，对呀！……最好也把这支手枪放到书桌抽屉里去。又大又软又舒服的沙发是最新的设计，到处都是书，你可以看到墙上挂着照片和绘画……嗯，我相信，你们自己一定会琢磨出这些画的作者是谁。不过，最好的东西就是这整个事件的背景。一扇敞开着的大大的门，一个阳台，一幅如画的景色（与所付的房租相一致），一潭阳光普照的湖，几星期前上面还布满红色、白色的帆船，现在却平滑得象一片墨绿色的草地。后面是小山、树林，还有山麓小丘。傍晚，湖岸边荒凉无人——总而言之，一片红黄间杂的晚秋景色。呀，网球场上还有人在玩呢，你还可以听到打乒乓球的人发出的乒乒乓乓的声音。

让我们从我开始吧，对，你没听错：我。我是主角之一。对不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都一样，我会尽量设法不要突然出现来吓唬你们。我一定会不引人注意地、悄悄地从右边溜进屋来——从我原来耽着的那间卧室进来，这是明摆着的事……噢，算了，别去想它，我原来耽在什么地方，这不关谁的事。反正，这都会给登在某些报纸上，晚报上或者什么小报上——到头来，关于我的事你在报纸上什么都看得到。我的生活一团糟——倒霉、愚蠢、一件丑闻接一件。否认它毫无意义——我所要告诉你的就是我的名宇，简单地说：考布斯。是呀，你又听到这个名字了！我就是马克西米利安·弗雷德里克·考布斯，小说家，诺贝尔奖金获得者等等，等等——魁梧、给太阳晒得黑黑地、没剃胡子——以大禿顶结束全身。至于有关我个人的性格，我是蛮不讲理的，我要什么有什么，并且还是个酒鬼。
瞧，我对你们很坦率吧，即使只是把人家对我总的印象概括一下。这总的印象也许是对的；也许我真的就象我自己给你们描绘的那么一个人——就是这个样子，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可以从画报和新闻纪录片上认识我。无论如何，那个颁发诺贝尔奖金的瑞典女王认为我就是人家所描迷的那个样子。不过也有点怪，那个时候我是穿着燕尾服打着白领带。还有，不瞒你们说，我还故意把一杯葡萄酒泼在她陛下的夜礼服上呢——当然，是失手，另外，谁了解谁呢，最不了解的是自己吧？自欺是毫无意义的。反正我对自己的了解只是粗浅的。这也不足为奇，了解自己的机会是不多的。比如就我的情况来说，有一个机会是发生在我的飞机呼啸掠过乞力马扎罗山的一片冰峰的时候，另一个机会是我被——呃，我的意思是，被一个著名的、真正的“中世纪圣母玛利亚像”当头砸下来的一刹那间！——不，不是隔壁卧室的那一尊——是别的地方的一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