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夜空(一)(3)

“……确实是男生，帅的话，也还算是吧。但跟你反正半分钱关系都没有。”
白石空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无聊地在心底作了一个当事人永远听不见的回复。他听到的品评，都无外乎此了。“好看”、“令人拍案叫绝”、“读完神清气爽”，或者是“好感人啊，看完哭了好久”，然后就转向对他本人的挖掘——“鹤”究竟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他当然理解这种行为，只是总也遇不上令他眼前一亮的评价，偶尔，稍微觉得有点寂寞。
“哇，鹤这一次的情话真是满分，‘只有你，要永远存在、永远鲜活’，光是想象一下有个男一号那样的男生对你这么说，都觉得浪漫死了！”
白石趴在自己的课桌上，转头望向了五米外的窗外。那是他想要对某人说出的话。只是到目前为止……那个人都还没有出现罢了。
当天，白石空借做值日之名，在校内留到很晚。他家所在的小楼只有三层。他所能看到的最高的夜色，也只有三层那么高。而学校不一样，足有七层之高。最上层的天台通常不对学生开放，但如果有心，还是可以弄到门的钥匙。钥匙一共两把，一把平时用、一把备用。白石今天借到的是备用钥匙，多少猜到天台上可能已经有先他一步的客人。他打算远远观望一下，确认没人就过去赏景，如果有人，就姑且离开。

七点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天色全黑下来。白石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功能，从自己的教室摸了出去。
正逢月圆之夜，走廊上灯光全消，然而却被月色照得通亮，甚至看得清空气中翻飞的浮尘。银光落在脚下，如积了薄薄一层细雪，白得有些晃眼，让他几乎错觉自己迈出下一步后，脚底就会产生轻微的凹陷。
就这样，他默默沿着扶梯，向顶楼蜿蜒而去。楼道内空荡荡地回响着他孤零零的足音。哒、哒、哒。连绵不断而又节奏相同，造成了一种孤独永恒的错觉。有时走到背光处，他看着自己被月光照得格外浓重的墨色影子，忽然会萌生些荒唐的想法——诸如“我是谁”、“我为何要向上攀登”、“攀到顶端又能得到什么”。仿佛灵魂出窍般，他似乎看到自己的躯壳，正一手扶着扶手，机械而精确地让脚步抬起又落下。
每一步早都被设计楼梯的人设计得明明白白。
他看着自己继续走着。相同节奏的足音依然回响，而顶层也近在眼前。
忽然，某个声音传来。
白石那被精确划定的步伐忽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好像是歌声。白石一边继续机械地踏步，一边感到离体的灵魂渐渐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那确实是歌声。陌生而悠长的旋律，由一种雌雄莫辨的沙哑音色缓缓道出。这声音宛如一杯加了奶精和糖浆的咖啡——醇厚而甜蜜，却依然泛着苦涩。声音的主人像是在陈述某个故事，可是细听之下，却连明确使用的语言也没有。弥散在夜风里的歌，空灵又缥缈，像是隔着一层轻纱般，朦胧且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