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緣:紫藤(5)
樓底那個女人刷牙了,如果不是她,我可能記憶這個夢的內容更長。驚醒之后,看了表,凌晨一點。凌晨的一點鐘,她在刷牙。我想起了我住的五樓,偶而在屋整理相片不外出,也有這么個聲音,準時響在上午十點。吐瀨水的音量很悶,情緒低落。晚上十點多,又是同一種聲音。
我在手機里找到她號碼,發條信息,不久她說因為做第二天的課表,不然準嚇一跳,誰這么晚發這種神經。她問我去沒去花展場地趟道,連著倆三遍,她驚訝我真的都沒在那條街道走。我跟著解釋就這幾天,已經不虛此行,我見了外圍的花匠,也聞到了純正的紫藤香。她很詫異,秋天不會有紫藤。接著笑了,說我是在撒謊,說我肯定到花會,才能看到錯季的遺種。我不想換說法,電話掛了以后卻感到溫馨。聽不到她的話我倒多想了想她,好像有點惋惜,似乎還有種什么東西,像紫藤,等著我,看不見,但我能感覺。
在這不長的兩周,有十張人像留下,光一人單獨有倆張。我去想,他是怎么和我散步的呢?他坐在長木椅,后墻是長條灰磚,他穿鐵線灰絨,袖口埋一半手背,身上有編花,手中有筆,不知放哪,懸空,和膝上紙張離開3厘米。他在遠地,酒紅、豆綠、靜赭包圍灰,想消融,多謹慎,洇出潮氣,姍然成印。他在灰里看天,向天,萬物蓊郁,他單然。眉頭鎖,嘴唇翹,法令紋深,甩出年齡十年。他想寫,來這就感到香樟,看見雨后鴉,秋風微凜,葉子咆哮;雨過天晴,天際泛陰;烏鴉呱呱,踩斷根枝子。本上淺淺字跡,他就畫圈,不是渾劃,漸漸出型,碧綠樹,露出城墻,墻子冷寂,樹干巍巍。烏鴉沒有添色,線條單薄,卻也傲飛,他讓它不停,老想挨樹老在遠,期期艾艾,望著葉片發愣。他眼窩很深,眉毛漆黑,眼球過去掃淡,恰恰好,點睛生意,宛若龍相。想不動的心事,堆這,沒有頹廢,深情在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