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骨(4)

府邸不大，却也气派。他父亲负手立着，想是知道了我是何人。
也许连人都算不上，是一个早该爬到地下的孤鬼。
“你可知道朝中什么形式？”
“当年重兵围山，不是慧静住持一手阻拦，你可以为她能捡回条命？”
“退一万步讲，当年陈家遭难，她为何全身而退？”
“陈家尸骨无存，她却吃斋念佛，自诩清净？为人儿女，便是如此尽孝道？”
“父亲！这到底是陈家遗孤，不管品性如何，父亲还请念及太傅知遇之恩……”
“那便随你去！”
不知他们说了多久。那椅子估计是什么沉木做的，凉意从腿间直泛到心里。冷得彻骨。
陈清死了，慧清也死了。这里是人间，不收山鬼。
我抱着花盆走的。那条路其实也没怎么变，照样人声鼎沸。我垂着眼，步步锥心。
“清儿，进了山便别再出来。”
“清儿，爹娘无用，自身难保啊。”
“清儿，佛门清净，莫念红尘。”
“愿清儿此生平安顺遂，莫去沾染俗世。”
爹娘拉着马辔头，哭湿了前襟。我转着身子边行边哭，看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
说得最多的，也不过是一句“活下去”。

多少年的灰了，却连一棵草也没长。我躺在焦土上，闭了闭眼睛。
少年刚刚束冠，眼底眼里都是光。
斑驳的佛像低着头，冲我笑了笑。
师父抄完了一部经，习惯性地摸了摸掌缘。
爹娘的身影越来越近，却越来越模糊。
“爹娘，清儿看不清。”
我轻轻嘀咕一句，从袖中取出火石来。
小孩握不住大刀，砍了陈太傅的宝贝女儿陈清，陈清死了，逆骨却还稳稳长在我手边。但我狂妄，总以为自己是陈清。他也迷糊，总以为我是陈清。
还是师父说得好，砍了它，一生顺遂。
有火光，但更多的是人声。手疼得紧。
剥骨剔命，原来也这么疼。
……
陈氏长女，名清，无字。少时聪慧，自请于怀空庵内修习佛法，得避乱而活。十五入佛门，其人善卜算，得窥天机。正古元年，自焚于陈府，自此焦土生翠，时人叹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