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骨(3)

“我爹是陈太傅的心腹呢。知遇之恩，可惜我爹知道得太晚，不得报。”
“嗯。”
“陈姑娘，朝中暗潮汹涌，两党之争没个头啊，竟还有人想要拿陈家做文章呢。”
“嗯。”
“倒也无妨，陈姑娘，我定会护你周全的。”
“……”我依旧没抬眼，“不必。”
慧清沾了陈氏女的光，尽管这光也熄了许多年了。
今年的春来得格外蹊跷。山林里的冰才堪堪化了些就又结实冻住，冷得不是一句“春寒料峭”就说得过去的。
师父终究是没躲过倒春寒的那阵邪风。她烧得迷迷糊糊时，一直攥着我的手，摸着那根骨。
“慧清，砍了它罢。”
“慧清，住持不好做哪……”
“慧清，我知道你并不真心拜入佛门，我知道你怨我强人所难……”
我忍着眼里的两汪泪，哑声问道：“那个也长了逆骨的人，是谁？”
是谁？
师父烧得浑身滚烫，连滴泪都蒸没有了。她急急地喘了口气，说道：“你还俗……我不拦你。”
“只是要小心那逆骨……除了它，平安顺遂……”
师父去的时候，她的手在我手里一点点冷掉，但她一直没松。

那根长了逆骨的人，是谁？
师父从没让人为她看过手相，毕竟除了她也没人敢称自己堪得破。我不才，初学看相时，便斗胆趁她念经打盹时看了看。
一模一样的地儿，一样的骨头。后来，师父把这叫逆骨。
师父说，慧清啊，长了逆骨，所累所苦，如何是好。
可她一辈子也不知如何是好。
父亲书房里最下面的安格，里面只有一部手抄经。字迹清朗，本以为是名家绝笔。却在上山的那一天，一个穿着灰不溜秋的僧袍的女人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姓陈名清，那便慧清。”落笔草草，书就从前模样。
想来她那样怠惰心性，竟也有点灯抄经的心劲儿。这部经她想必是看不破了，只好仓促写就压在暗格里，化成一把劫灰。
“慧清住持，出家人可不能打诳语。”
“我没骗你。”
“上马。”
我从未在夜里下过山。无数叶片簌簌飞过，划得脸颊生疼。衣袍在风里飞扬而起，竟有些一骑绝尘的意味。
仿佛那个高歌的陈清又活了。
我什么都没带，只是抱着盆花。还没开罢了，大概是土的阴气太重，养不活什么东西，连杂草都不长。我暗暗盘算，些许是从前日头晒得少，这次问问他，种些好养活的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