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真夜（伍）(7)

起初惊惶的脚步逐渐放慢，小姑娘最后不禁驻了足，极力地扬起了小脑袋，茂密的树冠就好像巨大的绿色穹顶一般笼罩在头顶，在视野上方弥漫开一层又一层深浅不一的绿意。
「咱——不会是在做梦吧，」眼前浓郁的颜色太过美丽真实，反而在人心底激起了几朵不安的浪花，生怕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多罗罗眉头紧皱，使出吃奶的劲在脸蛋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疼痛让她立刻就龇牙咧嘴地住了手：「咦？呀疼疼疼！——这么说就不是梦咯，但说起来难道不奇怪吗，咱明明记得自己是在——算啦算啦，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只要不让咱再待在医院就好！」
手在被掐痛的部位用力摩挲了几下，视野中大片的翠色还是没有消失的迹象，反而在雨水的浸润之下愈加清晰了轮廓，山涧的溪流轻快地击打着深色岩石，堆叠起了层层雪沫似的浪花。水流的潺潺声响与沙沙的雨声融化在一起，弥漫在静寂的空间之中。
小姑娘撒开脚丫直奔向河滩，对陌生景象的迷惑正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愈来愈强烈的欣喜和欢乐，被雨水浇灌着，像种子一样拼命汲取着水分，在心底迅速地扎根发芽，延展起枝干，把小小的心田撑得满满当当，再没有给困惑和疑虑留下任何余地。多罗罗乐得咧了咧嘴，她踩上一块被青苔蹭的滑溜溜的石头，踮了踮脚，从河畔低垂的枝条上揪下了一片油绿的树叶，满心欢喜地衔在嘴里，坐到石头上笨拙地吹起来———

【摘下红花——送伊人，红花似火绾青丝。红花啊红花 ，绾起伊人的青丝，伊人笑靥艳如阳——】
一阵断续的歌声从对岸飘飘荡荡而来，仿佛低语一般柔软的吟唱，有些地方却几乎无法辨别旋律，间断之中又极力压抑着一股无力的颤抖，听上去好像在悄悄啜泣，这种声音在静寂的雨声中被清晰地放大了无数倍，让多罗罗捏着叶片的手不由得停滞了一下。
「那，那是——！」
【啊，大哥大哥！我看到美绪姐了，她在那边的树林里！】
熟悉的呼喊声骤然闯入意识，透过层层水线远远望去，一个瘦削的深色身影几步就趟过河水疾奔上了对岸，多罗罗甚至还没有看清楚，那个影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胸腔里某个地方马上就被狠狠锥了一下似的，多罗罗确信她听到的歌声就是美绪以前经常唱给她听的摇篮曲。
她丢下手里的叶子，想都没想就猛地从石头上滑了下去，嗵地一声跃进了湍急的水流中。虽然正值盛夏，及膝的河水还是冰得刺骨，多罗罗感觉膝盖以下似乎一瞬间就抽干了所有的热量，一股几乎要从腿部刺透过去的激痛感顿时让她【哇】地打了个趔趄，然而对寒冷的本能排斥又驱使她不停地挣扎向前拖动着双腿，每挪动一步，与水流接触的瞬间就会使全身都泛起一层更加细密尖锐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