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真夜（伍）(8)

小姑娘龇牙咧嘴缩了缩肩膀，她趟上岸，一边跺着脚一边往手上使劲呼了一口热气。之后，她就开始拔腿飞快地跑了起来。
多罗罗开始感到莫名的恐惧，先前那种被快乐掩埋的情绪渐渐褪去了势头，像渠里的水，正一层层地下沉着。无法解释也无法澄清的不安正从心底原本已经闭合的那部分汩汩而出，沉甸甸地占据了整个意识。
她恨不得一秒就追上刚才那个在眼前一闪而过的影子，马上向他确认美绪的安危。
准确地说，她是在害怕，她对恐惧这种情绪并不陌生，因为她时常会惧怕自己的身体，惧怕病魔，惧怕自己明天就会死去。但因为担心他人离去而感到害怕，她还从来没有经历过——
明媚的笑靥与柔和的洁白身影，美绪就像一团安静燃烧的白焰，带着持续的温暖围簇着她，从她记事起就是这样，冰冷的特护病房因为美绪的陪伴甚至有了家的温度。对于多罗罗来说，那是比头顶那轮时而热辣时而冷淡的白日更加真切和耀目的存在。
一想到这里，胸腔里的绞痛就愈加清晰了起来，一些模糊的画面开始不可控制地在多罗罗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大火疯狂地灼烧着，浓烈的黑烟将一抹柔弱的红色吞噬其中。

奔跑带起的气流携着迎面的雨丝疾疾地拍打在身上，脚下的泥泞又险些让小姑娘扑倒，多罗罗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有点热乎乎的，咸涩的雨珠顺着脸颊滑进了嘴角，喉咙的不顺畅的气流逼得她无法自已地抽泣出了声音，多罗罗气恼地咬着嘴唇，就是不让哭声彻底放出来。
她不知道那些场景到底仅仅是一种预设还是真实的暗示，她也不敢再多想下去，她现在最渴望的就是看到美绪平安无事。
然而，就在多罗罗一心寻找美绪的身影时，周围的景象终于开始发生了变化。那些大团大团的绿色就像白雪一样消融，轮廓愈加虚幻，最后剥落了下来，暴露出的大块的纯白色迅速地在视野中铺展而来。多罗罗咬紧牙关，更是没命地往前大步大步地狂奔着，却在眨眼的功夫被重新卷进了身后的白色旋涡之中，她挣着四肢，拼命地呼喊着美绪的名字。
「多罗罗——！」
熟悉的女声骤然涌入意识，让身体下意识就做出了反应，多罗罗接着奋力地大叫着回应了一声，从坠入这个空间就一直簌簌下个不停的雨也由密转疏，那种泠泠的、湿润的水声逐渐失去了清澈的质感，变得冗长、有点尖锐甚至机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