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真夜（伍）(2)

走进佛堂的女子面庞上充满了恬淡的笑意，她走到佛龛前跪下，虔诚地合十双手，轻拢住了掌心里那枚小小的御守。
从身体里传来的微弱的鼓动每一次都会带给她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温暖，那是一种包裹肺腑的柔软，她可以清晰地触碰到那种奇妙而温柔的存在。小小的，安然地蜷缩在这里，回应着胸腔里的心跳和自己颤动的双手。就像所有初为母亲的人做过的那样，女子把手掌放在了似乎被小家伙使劲踢蹬了一脚的部位轻轻地摩挲着，脑海中满满地，描绘着的都是有这个孩子存在的未来。
「——他会是一个温柔的好孩子，不需要像他父亲那样强大，优秀。只要他能平安地成长就足够了。」
即使丈夫始终用凝重的目光像是审视一般注视着这个没有出生的孩子，甚至撂下了孩子现在出生只会妨碍自己工作之类冰冷的话，她也未曾动摇过内心的想法，在心底这样平静地祈愿着——
清风携着一股淡淡的番莲清香，倏倏地掠过葱郁的木叶。纸风车在风的吹拂下轻快地骨碌转动着，沙沙作响。女子诧异地回过身去望向外面的木廊，瞧见廊下的沓脱石上，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上面，只露出半个脑袋来，深红色瞳眸十分专注地盯着手里转个不停的风车。

也许是初为人母的缘故，她十分自然地走到了那个孩子的身畔，俯下身子，抚了抚他柔软的黑色短发。
「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你的父母呢？」
然而她并没有得到回答，那个孩子扬了扬脑袋向后望着她，漆黑刘海下露出一只失去光泽的空洞赤瞳。然后，他似乎并没有听到声音一样，木然地转过瘦弱的身躯，那只没有握着风车的手向上抬了抬，探寻一般朝着女子的方向伸出了手指——
在阳光的照射下，男孩的手臂显得轮廓纤细而苍白，近乎失去了血肉之感。
有些惊异于男孩异常的反应，惊异过后甚至涌生出一股无名的恐惧，女子蹲下身去，还是忍不住打量起面前的孩子。白陶瓷似的小脸上有着一种只有在初生婴儿身上才能感受到的稚嫩与懵懂，未受到外界的半分侵染。他看上去也有八九岁的样子，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同龄孩子们的活力。一张沉静得如同人偶娃娃的面庞上，甚至捕捉不到一丝情绪流淌过的痕迹。午后的日光肆意倾洒而下，脚下的石阶开始滚滚发热，白色的砖石就像晶亮的雪面一样直晃到人的眼睛里去，而男孩那双失去焦点的暗红色瞳眸中，依旧沉淀着晦暗无波的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