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碑(2)

只可惜，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淘金者记得他和父亲当时单纯的希望，不禁为所见暗自叹惋，咒骂着来的时机不对。他突然想起身边早几年离开城市去淘金的前人们仅有几个灰溜溜地跑回城市、重又在工厂里找到了一个劳累的活计，且对在西部发生了什么讳莫如深，而更多的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富裕后在西边扎下根做了自己亲手建立的小镇的镇长。
父亲往往是带着殷切的乐观的，他评价说，前者就是那些能力不佳或运气不好的人，当时在工厂时就能看出他们不会发现金子，而后者大概是真的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淘金者一直被这言论鼓舞着，直到身处这喧嚣历历可见的遗迹边。父亲大概是错了，毕竟真的有钱人可能都竭尽全力带着他们发现的金子奔往歌舞升平的纽约享受着声色犬马的日子，并不会选择留在当地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淘金者不愿意和那些往日被父亲唾弃的逃兵们混为一谈。他扯扯风尘仆仆造就的灰蒙蒙的衬衫——上面还有着跨越无数条河时沾染上的棕黑色的泥土，它们在汗水的作用下在这昏黄的衣服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让它像极了这浑浊的裹挟着泥沙的河水。

然后他蹲下来，掏出了自己的筛子——每一名淘金者都用过的东西，在河水里滤出一网泥沙。粗糙的大手按压着这些现今蜷缩在一起的混合物，挤出最后一些大体澄清了的水，任凭它们落到更加脏乱的烂泥地上。然后这双手在网中挑拣着——扔掉颗粒状的小石子和沙砾，寻觅着被埋没的金灿灿。令人惊讶的是，这带着偌大随机性的一网里居然有四五颗小小的金子；这可真是让淘金者笑到合不拢嘴，他小心用自己的指头拣起这些代表着幸运和财富的宝贝，让自己的眼睛一粒粒地检阅着它们，生怕出了什么疏漏，最后只得依依不舍地将它们放进自己工装裤的口袋里。
类似的行为重复了近十遍，很可惜，后面的几次加起来的成果都没有这一次那么显著，倒是小石子和泥沙混合叠起的小山屹然矗立在身边的草地上，骄傲地挑衅着不幸者的命运。淘金者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每一步都带着杂糅着焦躁的仔细，而每次竭力在泥沙堆中发现的任何一粒金粒都会让他的身子发出一阵贯穿着愉悦的筋挛，它被捧在手心里，就好像清教徒们在五月花号在大西洋上的风浪中摇摇欲坠时手中紧紧握着的那张耶和华的圣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