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上海(3)

“你救的我啊？”
杨九郎左肩上有伤，努力梗起脖子饶有兴致地勾搭这个看着不怎么想理他的男人，
“哎，我看你腿脚不好，你是干嘛的？”
这人生的周正好看，若能笑一笑肯定是很惊艳的，可惜了是个瘸子。
美人缓缓挪到窗边，一言不发地浇着花，风吹进来扬起白色的蕾丝窗帘，本该是幅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景，杨九郎却愣了。
他记得这窗帘，记得这间屋子所有的摆设。
也记起了这个人。
那是他十六岁第一次跟队出任务，第一次杀人。
幼兽一般的少年有一条按照北方习惯留着的长生辫，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杨九郎本该抽出腰间的匣子枪对着这双眼睛开上一枪，可他却哆嗦着手把少年推出了窗外。
或许他能活下来呢。
十六岁的杨九郎战战兢兢地想，算是给自己积德行善吧。
这算是善报么？
杨九郎看着张云雷的腿脚，自嘲地想。
“饭在床头药在床头，吃完了赶早好。”
美人先生看他一眼，
“好了赶早走。”

说罢关门出去了，杨九郎撇嘴一笑——不杀我还管饭。这美人不赖。
饭是放了两三日的冰凉硬馒头，药他让祝大夫照最苦最辛的抓，看他怎么吃。
下了学的张云雷边得意思想边推门而入，却瞧见那嘴欠的小赤佬早将吃食中药一扫而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哟，回来啦？”
一口京片子的这位爷揉揉小眼睛伸了个缩手缩脚的懒腰，冲张云雷手里的课本努嘴一乐，
“教书先生？”
“与你无关。”
人刚出了门，杨九郎吊儿郎当的笑瞬间消失——白日里他把整间屋子都看了，除了主卧锁着，满屋的陈设与当年竟然别无二致。
这位怎么想的，不仅住回到死过父母的房子里，连装饰家具丝毫未动，每个角落都能看见父母死去的样子。
这得要多大的勇气，又需要多大的恨意。
那按说自己就应是他心中最该死的人。
不知哪日起，张云雷每天早上到巷口买了早餐回来远远就能瞧见那小眼叭叉的小赤佬支在窗口，笑眯眯地看着他。
令人生厌。
张云雷翻了他一个传递百米的白眼，却没说要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