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命小记(2)
“这个世界简直疯掉了”他想,这时,他的婆娘喊叫起来
“瘟家伙,快把刀夺下来!”
他实在不能理解,因为今天的麦地确乎晴爽,沙子是十分清澈的,而舅舅快要打他的头了,所以无疑地,他需要一副新帽子。
“松鼠的皮是极适合做帽子的”,他想,“那些在月亮里打秋千的鱼们,明天就不再唱那种关于沙子的怪歌曲了。他们会在月亮的炉火中,煮得硬邦邦的。”
“放开我。我要逮住那只松鼠,像抓气球似的”他嚎叫着“我要剥下他的皮”
松鼠的名字叫李鼓秋。这时,他在离村十八里地的庄和镇上,拎着一块砖,站在陈新木家门口。陈新木住在河边,在河对岸,是一座刚建起不久的钢铁工厂。人们不但能够看到高高的烟囱,而且能够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日夜不息。
二、
那个家伙叫谢仃衡。
那个叫谢仃衡的家伙个子高高的。
那个个子高高的,叫谢仃衡的家伙,此时正在桥上嚎叫。
也可能是在说话,或者唱歌,总之,我也说不清,因为我离他并不很近。
但是考虑到从我记事起,就从没听他说过一句整话,我还是倾向于认为,他只是在嚎叫。
谢仃衡的把一些白色的东西,扔进河里。那些东西很快被水浸湿,然后沉下去。谢仃衡满意地笑了。
那白色的东西是星星的骸骨,他们的血肉早就朽烂,现在,这些可悲的骨殖也融化在水里。
水,流动的,掺杂着云彩的污垢,月亮的眼泪和星星的残血的河水,此刻正在人的血液里奔流。
我远远听见陈新木的哭声,继而看到了李鼓秋脸朝下栽倒在地上,脑后汩汩地留着血。
经他的血染过的地方,便草枯花调,一霎时荒凉起来。
烂泥蚂蚁似的,贪婪地啃咬着李鼓秋的身体,李鼓秋逐渐沉落在泥里,然而大笑。
陈新木伶仃地立在已经荒芜的原野上,手中握紧那根铁棍,面江而立。铁棍的一侧沾着李鼓秋的血,那渐干的血迹突然在铁棍上舞动起来,在这样静的夜空底下,仿佛不经意地闯入人间的精灵。
嚎叫声又大起来,吞噬了哭声与笑声。
三个赤裸裸的冤魂便在这样皎洁的月光下跳舞,夜间的霜落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