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青】三天三夜(8)

当他在一个时期里被迫重复着这种举动时，在他内心的对永生的厌恶与悲哀得不到缓解又雪上加霜，他感受到了深切的绝望——每一个墓碑的雕刻，都意味着他又失去一个与世界、与为人时的联系，他似乎从未摆脱过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在数百年前他经历了人类时期一次真正的死亡，然后成了在黑夜中的行走的怪物，他的永生并非无坚不摧，阳光可以杀他，随便在路边上捡起来的坚硬木枝也可以杀他，包括他还可以自杀。夺取他人的性命或许存在困难，自我了结却是一桩易事。死亡对他而言那么简单，可他却偏要怀着永生的厌恶存活下去——他仍然怀念还是人类时的感觉，伤口不会迅速愈合，他可以经历生老病死，可以拥有一个普通的家，不必像现在这般过逃亡式的生活——他们不改的容颜注定了他们只能每隔一段时间，三或者五年，就要离开落脚的地方，前往下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目的地，否则必然招来杀身之祸，你永远不知道那些平日里和你朝夕相处的人在发现你的异常之后，不会像无理又蛮横的圣教徒那样将你钉死在木桩上。

谁没有过被背叛的时刻？被同类或是异类背叛时自己也背叛他人，他们从不将自己置于道德无上的地位，他们深知自己人类时期遗留下来的顽疾在得到了强大的力量之后变本加厉，诸葛青当然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某一次他让同僚出卖，差点被人用木桩刺穿胸膛，是他的那一批朋友救了他，而后他在劫后余生的恐惧与欢喜中回过神来，深觉自己即便讨厌这个无法改变的身份，他也依然渴望生存。他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在与之共度的时光里头体会着无身份之差的快乐，而后诸葛青离去，在离去之前，他们给予了诸葛青一些自己的信物，其中的女巫将它们与物件主人的生命力相连，这样可以让诸葛青相隔千里也能得知他们是否安然无恙。
而数十年过去，诸葛青也不记得到底过了多少年，他的朋友们逐一离世，前日木盒子里最后一件信物的光芒熄灭，隔天他便收到了葬礼的邀请函——是他那位好友的亲属寄给他的，理所当然地用了巫术。诸葛青在发现那一份黑色的信笺时只觉得他似乎体会了一场死亡缓缓到来的过程，冷意由脚底蔓延至头脑，意识逐渐涣散开去，他颤着手打开了信笺，默念着上面的文字，随后险些失声痛哭。他又一个时期的朋友们都离他而去，他需要再度通过其他方式建立起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了。
王也恰巧看见了这一幕，他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走过去将爱人拥入怀中，轻声说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陪你去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