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青】三天三夜(18)

而后他们深深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苦笑了一声，诸葛青没有反驳他，王也同样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但是他们都明白的，他们关于“生存的意义”看法截然不同，并且不会为他人所动。
终归道不同。
对王也来说，生与死，爱与恨，得与失，一点也不重要。
那次诸葛青从外面参加了一场友人的葬礼回来，撞破了王也割腕的场面，他从他手里夺过了刀，看着划痕恢复如初，血流了一地，而王也迷茫地问他：你想过死亡吗。诸葛青心里咯噔一下，瞬间读懂了王也此刻的心情：他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这一生太长了。
诸葛青抬头撞上了王也墨色的瞳，里面有一片他窥探不了的黑海，埋葬着其主人不为人知的过往，平日里波澜不惊，此刻却像是狂风骤雨，水面波涌，浪起，翻来覆去，一阵阵透露着绝望。
诸葛青想起了自己的过去，那些他刻意留下的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总是被时间抹去，他不死心地重复做着同一件事情，建立与他人之间的联系来试图佐证自己仍然活着，他渴望活得更真实一些，而不是像一个只是有生命的个体。永生的诅咒无数次将他逼入绝境，而他总是在苟延残喘度日，摸滚带爬地逃离死亡边缘，孤零零地自行处理伤口，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个世界，接受他唾弃的永生不死。

于是在迎接了王也一连串关于生与死的质问之后，诸葛青沉默了一会，放下刀，握起王也方才受伤的地方，吻了吻，告诉他自己的回答。
他永远不会放弃对生的渴望。
谁没有幻想过自己死亡？诸葛青在数百年来，每当他走回起点，他的脑海都会出现一个声音，同他说生是折磨死是终结与解脱，好几次他险些就要被说动了，他除了永生的孤独之外一无所有，好友逐一离去，爱人也没有办法与他共白头，他踽踽独行在这个世界上，试图摆脱孤独的桎梏，他总是假装自己已经逃离了那座牢笼，可是一旦所有人永远离他而去，他就会惊觉其实他从没逃离过心牢，明明是怪物却还幻想着能得到正常的人类生活，多么天真。可是他偏偏想活，他有那么长远的时间去探索和追寻一件物事，去经历被切割成无数个片段的短暂人生——他但凡去建立一次联系，就把那看作自己的一生。
活着痛苦吗？当然痛苦，可是比起死亡之后彻彻底底的一无所有，他更愿意携着那份关于生存的苦痛留在人间。
痛苦也是人类拥有的基本情感之一，他还能感受到，就代表他还有人性留在灵魂里，如果连痛苦都要剥夺，那才是真正的了无生趣。
诸葛青望着火光，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伸手到火缘点燃了它，他低头抽了一口，又缓缓抬头吐着烟圈，他感到有些累了，又一次地对自身产生厌倦，他不能依靠王也的安慰来抵消这份厌恶感，他们都是痛恨着自己身份的人，周遭都是冰冷，已经没有多余的温度可以供给对方取暖，他们在不同的事物上持有着相同的悲观，就像诸葛青在死中求生，王也在生中求死，明明可以伸手拉对方一把，或者给他们自己那心里的万丈沟壑再筑几道桥梁，可是他们都选择了沉默，在沟壑的两岸遥遥相望，他们深知彼此轮不到对方来救赎，自己也没有这个资格去救赎对方，更何况，是他们给自己画地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