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夫妮·杜穆里埃:不要在午夜以后(上)(8)
“我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去酒吧!”那嘶哑的嗓音在屋子里回荡。其他桌上的客人都小心地转回身来吃他们的晚餐,大概只有我一个人望着这个被蜂蜇过的人摇摇晃晃跟着他的妻子走出门去——他踉跄着经过我身边,像一艘摇摆不定的船,跟在脚步稳当的同伴身后——我能看见她耳朵里戴着助听器,大概这是她丈夫那刺耳声调的原因吧。我在心里称赞旅馆员工的效率,他们很快就把那片残局收拾干净了。
餐厅里的人都走光了。“酒吧间有咖啡,先生。”侍者低声说。进去之前我有些犹豫,害怕看到人头拥挤,高声交谈的场面,我也一直讨厌旅馆酒吧的那种氛围,但饭后这杯咖啡实在割舍不得。我是瞎担心了。酒吧里面没什么人,除了吧台后面穿白色外套的招待员,就是坐在一张桌边的那个美国人和他妻子。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男人面前已经摆着三个空啤酒瓶。吧台后面播放着轻柔的希腊音乐。我在一张凳子上坐定,点了咖啡。
酒吧招待说一口流利的英语,问我一天过得是否愉快。我告诉他是的。我坐飞机一路上很顺利,从赫拉克利翁过来的那条路有些危险,第一次下水感觉很冷。他解释说现在游泳时间尚早。“倒也没什么,”我对他说,“我是来画画的,游泳只是第二位的。我的房子就在水边,是62号房,阳台对面的景致很美。”
真有点儿奇怪。他正擦着杯子,听我说到这儿表情变了。他好像有话要说,但显然想了想还是不说为好,便继续干他手里的活儿。
“把那该死的唱机关了!”
那张扬跋扈的沙哑声音充斥了整个屋子。招待员立刻走过去,鼓弄着唱机的按钮。片刻后那吆喝声又响了起来。
“给我再拿一瓶啤酒!”
如果我是招待员的话,现在我就会转过身去,像父母对小孩子一样,要求他说话带上“请”字。不过,招待员马上就给这个粗鲁的家伙送上了他要的啤酒。我这里正喝着咖啡,那边桌上又是一声嘶吼,穿过整个酒吧间。
“喂,我说你,62号房的。你不迷信吧?”
我在凳子上转过身去。他紧盯着我,手里拿着杯子。他妻子直瞪瞪地看着前方。也许她把助听器取下来了。我记起那句名言——对疯子和酒鬼要迁就,便十分礼貌地回答他。
“不,”我说,“我不迷信。为什么要迷信呢?”
他笑了起来,那张猩红的脸上挤出上百条皱纹。
“哼,他妈的,要是我就迷信。”他答道,“住62号房的家伙两个礼拜以前刚刚淹死,两天找不见人。后来,他的尸体让一个当地渔民用网子捞上来,都被章鱼吃掉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