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代人的故事】他们的音容笑貌(4)

“如果你能听见他们的话，红梅或者英英说你的发型做的不错，我们记不太清剩下的究竟是谁了，我的同学和朋友们现在仍然站在这里，但总有一天我会忘记他们所有人，这就是骄傲的代价。好人并不一定能得到好报。”
你开始迷惑不解，上一秒，他的话语中还带着年轻人的憧憬，但下一秒浓重的悲哀便将你拉回了现实。
“虽然从我开始开这班车的时候，别的司机就说他就不正常了，但是到洪水之后才彻底疯掉。”在柴油机的轰鸣中等待许久之后，老司机还是开口了，一手松垮的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挠着自己的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点上了一根烟，火光闪现。
看坐在对面的男人不愿再说下去，你放弃了继续追问的打算，重新拿起了手机，毕竟那场洪水从这座城市夺取了太多太多，或许你听到的故事都是那场洪水过后的臆想。
之后的车程在缄默无言中度过，司机打开晚间的八卦电台，八婆性格的主持人对别人的家事说三道四，男人斜仰在椅背上，一只手捏住团徽，高举在空中，迷茫再度遮住他的双眼。
就在你要下车的时候，他还是打破了宁静。
“忘了我的故事吧，年轻人就应该骄傲的享受生活的每分每秒，就算落得我这样的下场还有回忆可以容身。”
在带点橘红的昏暗路灯下，你摘下琥珀色镜片的眼镜，缓缓擦拭着上面沾染的尘埃，属于灵魂的世界在你眼中再度清晰起来，慢悠悠的柴油公车还没开远，男人和他的同学们都没能发现半点异常，透明的白色身影围绕着公车，和大叔一同在远方挥手。

你也微笑着回礼，尽量把视线从记忆碎片上挪开，其中一个窜出车门围绕着这小小的路牌，翻着筋斗划出一道以灵魂标准也很完美的弧线，它比你看的更远，它扫视树林间的缝隙，扫视废弃的仓库和民房，扫视可能对一个年轻女孩造成任何威胁的事物，你突然想起来，你忘了在那些平房中留一盏灯，那片民房早已荒废，你在这里下车可能让它心生怀疑，不过幸好它就像任何一个初中男孩一样粗心大意。
它没有发现什么威胁，满足的转身，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白色的光影。你摘下抹了药粉的耳环，才听出它飞行的声音，那是橡胶鞋撞击跑道的声音。这就是那男人对他曾经的同学最好的回忆，在老学校的操场上望向天空，自由的奔跑。
今夜之前你只听说过那些靠着燃烧追忆才能具象的人格碎片，但今天你和落寞的前代英雄交谈，一同沉湎于往日的光辉中才真正理解它悲哀的本质，那并不是鬼魂，它们只是一个人因为无法释怀的苦难遭遇分裂出的人格罢了，自始至终，在那些座位上坐着的都不是他的同学和朋友，而且你认为他也知道这点。
你知道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行走的中年危机，那曾经是被善意选择的使者，尝试对抗无常的命运，你也知道他用来创造善意灵魂的记忆随着他无休止的回忆变得愈发模糊。但是你不能怪罪他宁愿燃尽自己对青春年华最后一点光荣的回忆，也不愿再孤独一人坐在回家的公车上，独自承受别人或同情或批判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