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代人的故事】他们的音容笑貌(2)

司机从身旁什么隐蔽的角落抽出来一罐啤酒，随手向后扔去，你本以为它会像那烟头一样摔在地上，但男人已经放下了烟盒，在半空稳稳接住。
“啤酒快没了，下次再带一提上来。”
男人只是保持了那僵硬的微笑，视线漫不经心的转向你的位置，似乎是在二十分钟的车程之后第一次注意到你的存在。你看见他的另一只手中握着的不是打火机，而是一块已经生锈的共青团团徽，它已不再闪亮，不知本就灰黄还是在岁月中褪色，你突然想要听听他的故事，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你盯着路边闪烁的树影，用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在那已经一尘不染的玻璃上留下几道指印。
终于，你打算张口问问他那肩章的意义，你刚抬起头，却发现他已经开始审视着你，你不得不和他四目相对。他抢过了话茬：“没多少人想要问一个老疯子问题。”他可能早已注意到了你的犹疑。
“那就讲讲吧，我还有几站才下车。”你回答，讶异于他的观察力。
“那你可要听上一段时间了。”
他开始讲起自己的故事，也许是啤酒润了润他的嗓子，声音波澜不惊。在低沉的叙述中，九十年代的荒唐跨过三十年的时光，带来一丝寒意。一群正为理想奋斗的莘莘学子，本应该缓和冬天严寒的煤炉，被堵塞的排烟管，灌满教师的煤气，震耳欲聋的爆炸，无人生还的炭黑，以及一个班级最后的幸存者。

“我回去的时候，煤炉里只剩下黑色的黑泥，我不知道那是一开始填进去的木炭，还是我朋友们的余烬。”
你有些理解他的种种行为，纵使那起悲剧甚至发生在你出生之前，你仍然略有耳闻。
“十七中爆炸案，当时传的挺玄乎的。”司机插了一嘴。
“我曾经是那个班级的班长，两天之后警察才撤掉了班级的封锁线，那里的东西要么被烧烂，要么被当作证物带走，我只来得及从灰堆中找出这枚勋章，我调到了附近的另一所学校，复读了一年，考了两次，终究还是没考上大学。如果你不幸看着那些比你更努力更有希望的同龄人，为了自己的理想奋斗几年却落了个那样的下场，你也不会再相信知识改变命运。”
“接着听么？接下来可能会有点恐怖。”
你并未感到恐惧，你完全沉浸在他的故事中，目光涣散，几乎忘了几分钟之前在你对面坐着的人还是看上去一无是处的中年人，你望着他，示意他继续。
他点了点头，望向另一个没人坐的空位。“对，是四年之后。”他自言自语。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烧焦。我害怕火害怕了整整六年，终于决定不在回忆中沉沦，六年后一个冬天的晚上，我走出工地大门，把我的团徽扔进火堆中。但是，当我打算最后一次念起同学们的名字时，才发现他们正在空中看着我，没有烧焦结痂的皮肤，没有定在脸上的哀嚎，他们只是微笑着讲起只属于我们班级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