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像·登云客栈系列·良堂篇- 离生 （1~2）(2)

年轻人没大理会，只是用余光瞥见鼻尖旁的花，略略偏头：“……你别逗我打喷嚏。”
没劲。孟鹤堂眼珠一咕噜，几步往后厨走去。
孟鹤堂记得那年他路过登云客栈的时候，好像和现在的周九良差不多大。
那年春天的雨水太足，十七岁的行路人孟鹤堂撞进登云客栈的大门时，被大雨浇得湿透的褂子狼狈地贴着前胸后背。包袱已全湿了；好在姓栾的掌柜及时递上一盏热茶，青白的脸才微微泛起血色。
望着屋檐下连珠串似的雨水，孟鹤堂从下午坐到了掌灯时分，一壶热茶喝到底朝天。见雨势未减，只好抱着包袱要了间房。扒在窗台上看了三天雨景，他有些沉不住气了。
“今年也是邪了门，老天跟漏窟窿似的。”栾掌柜打趣，又看看他的家当。“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孟鹤堂默然；本来南下寻营生，还没想好准地呢。
栾掌柜笑了。“我有个主意——你横竖也是要卖力气养活自己，我正好缺个跑堂的。”
他给孟鹤堂比了个数，后者的眼睛亮了；就这么着，包袱从客房搬到了厨房后伙计用的男寝里。
登云客栈就着官道，南来的轿辇、北往的马车，什么也挡不住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行，烟火气十足。冬去春来，又一年暖阳映山融冰雪，二十二岁的孟鹤堂站在高脚凳上，正打算把挂了一冬天的灰棉帘子取下刷洗，眼角忽然捕捉到石板街上的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精瘦的小伙子，着长衫，歪着脑袋看他。孟鹤堂挑了挑眉。

让进大堂，那人年纪着实不大，仰头连喝了五盏高碎，呛得喉结上下滑动。孟鹤堂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佝着背脸色蜡黄，心里盘算一番；叉手在他和包袱一角露出来满满当当的书之间来回打量。“赶考的？”孟鹤堂问。
小伙子点头，瓮声瓮气道：“赶的秋天那场。”
孟鹤堂揪眉，“秋天？这才刚开春呢……”
小伙子眨眨眼：“……离家远，出门早了。”
后来得知，这一路上专走官道，路过的几座城里都是食玉炊桂；他带的盘缠不够，顺着官道走到登云客栈时已渴饿了几日。孟鹤堂看着他，没来由想起四年前他刚来时，那个下个瓢泼大雨的傍晚。
“还有大半年呢，打算怎么着？”
孟鹤堂像夜猫子似的转了圈脑袋，目光停留在二楼一间依稀透出烛光的窗户上。
“……诶，我们这儿好像正巧缺个账房。”
“你觉得我是缺了写字的手还是脑子不好使了，另雇个人当账房？”栾掌柜不慌不忙数落着，眼睛不离手里的账本。
“您瞧，多个人手帮忙，不过多副碗筷。”孟鹤堂赔笑，“孩子挺可怜的，和我来时一般大……您行行好？我都答应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