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4)

我顺着窗户向外望去，远处天幕下的林子中，不知为何竟燃起了炽热的白色火光。突变让我急急忙忙奔出屋子。但在我刚刚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冰冷跨越时间，降临在我的身上——这是我幼时感受过的滋味，我的感性无比好奇，无比想要前进，而我的理性在逃避，在恐吓着自己的身体。
每一个探寻古老诡秘传说的人都会死于非命。但他们同时也得到了真实。我开始安慰自己，但我的小拇指开始隐隐作痛。
我开始颤抖，但我依旧咬牙试着挺住寒冷，踏着越来越厚的积雪，我向着深山的林中行去。最开始林中的雪只能淹没脚踝与部分的小腿，没走多远，雪就已经足够掩埋我的膝盖了。我寻找着幼时的小路，记忆逐渐的苏醒，我越走越快，棉服中火热的心脏剧烈跳动。
直到遥远处山脉缝隙中的光突兀消失时，我看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几近干枯的藤蔓上伸出万千手臂，干裂的树皮下不断鼓动，仿佛是有着血管在运输生命，繁复且层层叠加的骨架布满暗红色的涂鸦，而四处破损的空洞里面仿佛还生活着昆虫的幼体，金铁的枫叶燃起灰褐色的火焰，它们仿佛人类一般交流，行走，相互鞭挞，将对方的枝干投入面前发散着白光的巨洞。

我感到恶心，头晕以及视线扭曲。仿佛那是象征着遗忘与终结的颜色，我的思绪开始不可理喻的混乱起来，在难以忍受的呕吐感中，我忽然想起失踪的村民们。我已经完全难以回忆起那些实实在在具体的生命。我看到村庄陨灭在黑暗与阴冷之中，没有人再记得消失在暴雪中的他们，仿佛它们曾经没存在过。
大山与冬日一同携手抹除了这个村子，连同回忆，恐惧，全部化作这古老玄诡之物的养料。而一切的根源，也正是这座带来了寒冷的山：它是一种生命，而那些粉尘正是它的呼吸。而面前的怪物们，就是大山与冬日的子嗣。我从未如此像这样认真确定这个结论，我想起曾经父辈们那些呆滞的眼神，它们是否也曾燃烧着血脉中奔涌的责任呢？我不知道，我当时只看到了毫无意义的牺牲。而现在，我知道，我将迎来浸透鲜血的终结。
我站起身来，努力挪动脚步，怪物们并没有看向我，它们只是一个接着一个跳入深不见底的巨洞中。我听到黑暗从面前的无底深渊漫上来，裹挟着凛冽的寒风，越向前走，一切越让我感到战栗，一种古朴而充满恶意的旋律正在响起，像是羊皮卷轴被火燃烧噼啪作响的遥远回声，这使我仿佛回到了那些寒冷浸透灵魂的冬日，那漫山遍野沉寂的冬日，那山林中传来呼号的冬日，那明暗一齐沉没在干枯的树杈末端，神明腐朽在早已遗落的传说中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