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2)

而第二次，是在秋日的某个早晨，早起要上学的女儿一遍又一遍的抱怨着最近频繁的冷空气，而我在衣柜中为女儿找到了能够套在校服里的秋裤，吃完早饭，我匆匆忙忙的奔下楼去，却突然发现不远处女儿的身影变得虚幻，天空中有雪花飘落，树梢青黄色的叶子在风的吹拂下发出金铁相交的声音。
我拾起一枚飘落在半空中的树叶，蒙着灰褐色的阔叶一如香料燃烧般散发着诡异的馨香，我刚想将其放入包内，不料却被锋利的齿片割伤了手，在书包中找到创可贴后，我惊讶的发现，伤口的周围布满了灰白的粉尘，冰冷从伤口缓缓涌入，手指仿佛被冻伤一般难以弯曲，伴随着疼痛，关节也开始肿胀。
而后来，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被截去的小拇指是因冻伤坏死的，令我自己十分感到蹊跷。
在那之后，我开始细心观察在我生活中出现的每道寒冷，或许是夏日瓢泼大雨后的结冰水洼，或许是正午反倒让人遍体发寒的冰冷太阳——这些可能是错觉也可能是事实的存在，让我的理智难以接受。
我总是想极力避开这些干扰我幸福生活的诡异事物。但无论逃脱了多少次，我总会在半睡半醒之间闻到自己身上的尘土腥气，在惊醒后看到床前窗户上聚集的厚厚白色雾气，直到他们相互纠缠一如冰晶般结成成片的霜花。我才发现，我自己并没有逃离那个冬日的诅咒，在无限久远的过去，冰冷似乎早早就缠上了我。

二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听长辈说，我出生于一个大雪足以埋没双腿的日子，日历上的日期早已经斑驳，记忆连同日历上的废纸一起顺着时光的轨迹投入火炉之中，化为灰飞和一点微不足道的热量，用以抵抗冰天雪地以及来自生活的寒冷——忘却在这里是一件幸运的事，这代表着活着的人至少还有奔头。
在我的记忆中，每个冬日最冷的寒风呼啸之夜，父辈们的身影便会消失在村口，直到第二天明月高悬正中的半夜，他们才会回到村口，点起由经历了春夏秋三季的枯枝败叶火聚拢而成的火堆，在明灭不定的橘黄光线下，他们相顾无言，在黑暗和闪烁的光线中仿佛徘徊在三途河上的往日鬼魂，冰冷的温度使每个人陷入近乎永恒的沉默与等待，直到朝阳的彻底升起，他们才会拖着满身冻伤的身体回到屋子中呼呼大睡。
每一年都是这样，回来的父辈便越来越少，但每年都会有刚成年的小伙子加入他们，一切都像是一个亘古不变的习俗与法则，我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坚持，我也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
但幸运的是，作为一名女孩子，我并未被要求参加这场活动，从小到大泡在地下室书库的经历让我在仅仅数十年内便成为了孩子中最思维缜密的人。即便如此，我仍然无法改变自然——每年最冷的夜晚依旧风声嘶吼，部分父辈们的消失让许多孩子成为了村庄中的孤儿。年纪最大的我理所应当的成为了许多无家可归孩子中的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