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3)

每次在那段令人惊惧的黑暗来临前，我都会事先准备好足够的柴火，聚拢所有的孩子们，将炉子烧的暖暖活活，在滚烫的热炕上一起祈祷着父辈们的平安，直到东方的太阳升起，在冰冷僵硬布满冰雪的窗户上留下一道光怪陆离的霞光，祈祷才会停止。而这时留守的孩子们会穿戴好棉服，冲出屋子迎接归来的父辈们。
不过，在我成年的那天，一切都结束了。
父亲消失在了那个夜晚，寒风与黑暗张开大口，吞噬一切。
我本来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坚信着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无论是什么事情的发生我都会接受——因为我本就明白，祈祷是毫无用处的，生命延续的权利不在我双手合十的虔诚，而在山林中屹立不倒的勇武和奋进，我尝试说服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必然的结果。但我最终还是发现，这一切的心理准备似乎都毫无用处，因为痛苦总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击穿你的心门，让人泪流满面。
在那之后，我曾不止一次的阻止过这场连绵了几十年的冬日探险，用理智去解释，用强迫手段去应对，但最终这些努力还是毫无意义，我曾试着在村庄中到处游说——但每个经历过那个夜晚的男人都呆滞的将视线投向天空或是大地，在闷声中向我摇头，我也曾试着去说服那些尚且年幼的男孩子们，但最终，我仍然一无所获。

终于，在某一个夜晚，我搭上了去往城市的最后一班车，逃离了山脉之间。
我一直知晓我想要逃离的原因——逃离难以接受的结果，逃离一塌糊涂的现实，逃离这段时光独属于自己的梦魇，因为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永远的逃离寒冷。但最终，我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这是一种来自过去岁月的召唤。在一切的最后，我便已经退无可退了。正如作家所说：“一切的逃离都是为了最终的回归。”，我并不是坚信宿命或是什么，我知道想知道并面对真相，无论它多么残忍，多么愚昧无知。
我跳下大巴，站上积雪落叶混杂的山坡，我看到不远处的人烟与村庄，我想起叔伯们的脸，但转瞬间他们又融化在雪地的纯白之中。
该回去了。我将视线再次抬起，山脉连绵起伏，雪色遮天蔽日。
三我穿过村口，一切沉寂无言，我开始拍打起老旧的木板门，但并没有得到回应，我索性换了一种心态，伸出手触摸贴在门上支离破碎的“福”字，干瘪嶙峋的木料早已开裂，连带着表面的纸张一同镀上了腐化的颜色。
村庄中并没有人，余下的星星点点斑迹证明着人类早已离去的现实。我掀开掩藏着门的木板，足以证明时间流逝的灰尘扑面而来，点起灯罩下已经冻结成块的煤油，屋子泛着令人怀念的温暖气息。当我在这短暂的休憩中沉醉于过去的记忆中时，我突然听见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