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D.塞林格:在小船里
那是深秋季节一个小阳春的午后,四点刚过。女佣桑德拉从厨房临湖的窗子边走开,嘴巴抿得紧紧的,自中午以来,她已经这样来回地走了不下十五二十次了。这一次,她一边走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把围裙的带子解开又系上,在她那肥大腰身允许的范围内把围裙系带收到了最紧。接着她走回到珐琅桌边上,把自己那穿着一身新制服的身子塞进了斯内尔太太对面的椅子里。斯内尔太太已经做完清洁和熨烫,正照例在走去公共汽车站之前喝一杯茶。斯内尔太太戴着帽子,就是她一直戴的那顶挺有意思的黑色毡帽,不光戴了这一整夏,而且戴了过去整整三个夏天——经历过创历史纪录的高温天,经历过生活的变迁,俯瞰过无数的熨衣板,还有一个又一个的吸尘器。“卡内基”的标签还贴在帽子里,已经旧了(也许可以这么说),但依然坚守阵地。
“我不会再去犯愁了,”桑德拉宣布道,她这样说已经是第五还是第六次了,半是对斯内尔太太说,半是自言自语,“我下了决心,我不会再去犯愁了。有什么用呢?”
“这就对了,”斯内尔太太说,“换了我也不会。我真的不会。把我的包递给我,亲爱的。”
餐具架上放着一只真皮手提包,已经很旧了,但是包里的标签就跟斯内尔太太帽子里的标签一样大名鼎鼎。桑德拉不用起身就拿到了包。她把包递给桌对面的斯内尔太太。斯内尔太太打开包,拿出一盒薄荷烟和一盒斯托克俱乐部的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