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6)

两年后的一个冬天老连三死了。他死的前一天我从他家门前路过时，看见小小的屋子里有三四个人，他们抽着烟，都不说话。我进屋后看见老连三儿躺在床上，他的身体伸的笔直，一条薄被紧贴在身上，能看出一副完整骨架的轮廓，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房顶，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情感，他没有流泪，但会时不时地说话，声音像苍蝇嗡嗡一样有气无力。老连三儿一说话，边上的人就附耳去听，听他说话的人不住的点头，还对他说一些让他放心的话，但我明白，在场的人其实谁也没有听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到了晚上老连三儿死了。有人出钱给他打了一副薄棺，那天下午棺材就送到了家里，就停在他家院子里。后半夜的时候有几个人把老连三拉走，埋进了他自己的那三分地中。在我们这有一个习俗，没结婚的人不能埋进自家祖坟，老连三儿打了一辈子光棍，自然不能埋进祖坟，所以老连三儿只能埋在了自己的那块儿地里。
那是一个很矮很小的坟头，连初春的麦苗都能把它遮挡起来，远远看去就像老连三儿活着的时候，连走路时都不肯抬起的头。
几年后轰轰烈烈的平坟行动开始了，有人拿铁锹，有人开铲车，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推平田里的每一座坟，老连三儿的坟被铲平了，变成了两平方可以耕种的土地。如今的老连三儿才是真的死了，他已从这个世界上彻头彻尾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