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星球(3)

高考出分那天，虎牙的父母说了很多话，他只记住两句，父母都是为了他，他对不起父母。这两句话在他脑子里逐渐膨胀了起来，像一个越来越鼓的气球，把大脑里所有的空间都占据了，终于有一天，这个气球彭的一声爆了。那天他正在上体育课，晕倒在操场上，醒来以后去医院，拿回了一张中度抑郁诊断书。从那天以后，他的身体就不是自己的了，而是属于了那两句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他就想把这个躯壳还给他们。
豆子是一种长了触角的生物，她的触角能和别人的痛苦相通。把别人的痛苦变成自己的。她听完虎牙的话，忍不住想掉眼泪。他们两个的痛苦和悲伤就像廉价的一元纸币，一沓一沓的。他们常常被裹在里面，束手无策。豆子的苦和虎牙还不太一样，没有人和她说过，她亏欠了谁的，可是这同时让她意识到，这也许意味着她没有被在乎过。在父亲，继母和弟弟这个已经稳固的三角结构面前，她可有可无。豆子好像总是处于弱势地位，她脆弱，软弱，甚至是懦弱。外部的世界总是虎狼环伺，她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她来这一趟，不太值得。

他们两个决定在一起的时候，拿出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诊断书，像两张婚约。
虎牙失眠一夜后，课上的无精打采，放学后，豆子在等他。他们两个手拉着手，走到图书馆。走到最角落的一排书架，他们就放下书包，坐在地上，背靠着书架。虎牙总是在这里和豆子一起看书。他们看宗教，哲学，心理和武侠小说。今天虎牙太累了，他看着看着，就靠着豆子的肩膀睡着了。豆子一动不动，听着虎牙均匀的呼吸声，感到很安心。
豆子想，他们都住在一个荒凉的，灰色的抑郁星球上面，他们是上面唯一两个生命，相遇了。他们现在的处境也许还是很糟糕，可是，和从前比起来，又不那么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