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鸭地(2)

“俊儿，打鸭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枪法，好技术。”
她扔掉烟屁股再狠狠地用脚辗了辗，笑嘻嘻地拍了拍我的脸说：“最重要的是不要脸，哈哈哈哈。”其实也简单，想吃鸭肉咋能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们呢？我瞬间觉得背后的视线轻飘飘，像一根鸭毛飘散在风中。
芦苇地是早年留下来的，经过十几年的生长，里面的芦苇高而密，进入其中便像是进入了枯草的树林，胶鞋接触到的尽是软趴趴的泥巴，越是粘脚越是要快些走，不然等到小腿全都沉进去之后，就要跪着出来了。青蛙很多，但是比鸭子还难抓，在芦苇地中只能听见声音，却吃不到嘴里，一想到这里我就流了不少口水。天越来越蓝，在十点左右，我们终于走到芦苇深处，在这里我们不得不放缓脚步，一点点噪音都会把鸭子全部惊走，我走得一步一沉，但妈妈不会转身来帮我，早些年她亲口对我说过：“在泥塘里，站着还是跪着向来都由不得别人。”
走到深处，泥中混杂了鸭毛，淡黄色，在泥潭中很是鲜艳，妈妈慢慢架起枪，这个时候我知道该我动手了，我掏出背了一路的板砖，仔细看这群鸭子到底是在哪里打的窝，十点半左右，我第一次出手了，鲜红的板砖向泥潭更深处落去，它在空中画出了一条锁链，锁链的尽头，没有砖头落地的响声，只有野鸭连绵不绝的叫声，下一个瞬间，千万片羽毛凌空飞起，惊醒了沉醉的芦苇地，那些羽毛在天上飞散化作无数只鸭子，妈妈迟迟不开枪，我心里急，脸热的像火烧，待到鸭子全部飞高，终于枪响，飞的最低的那只应声落地。

“鸭怕少壮，灵儿，人也怕少壮，知道了不，咱们快点走，中午还能喝到老鸭汤。”
可我们终究没喝到老鸭汤，我们从泥地走到大河边，春天涨水，河中还生着半截芦苇，血迹从河岸一直延伸到河水中，被枪打过的鸭子，应该当场就死掉了才对。
妈妈又把枪别到背后，点了个烟头说：“这河里有一条大鲤鱼。”她打量打量我说：“应该和你一样高，你姥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见过一次。”她长长的叹息一声，眼神中流露出难得的哀伤，沉默一小段时间后她继续说：“你姥姥后来应该又见过一次，我们的鸭子应该就是被那条大鲤鱼抢了。”之后我们长久地凝视着那片河水，凝视那条血迹，妈妈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一直在想，今天中午吃不上鸭子了。等到妈妈叼着的烟头变成了烟屁股，河水没过胶鞋面，我们才从河边离开。涛涛水声中，时间已然流过十二点。
那天的下午两点，姥姥背着个包来营地找妈妈，当时妈妈嫌热，只穿了个背心子，她背着个土枪正要出去猎鸭子，看到姥姥来了妈妈也不和她说话，歪着嘴巴叼着根稻草，直愣愣地盯着一步一步走来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