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芥、灰土与“宁踩尘”——人是怎么消失的(4)

她是什么时候死掉的呢。或许在阿毛死掉之后她也一道死了，只有后来攒门槛钱的日子里短暂地活过一段时间。四叔家里最重大的就在祭祀。四婶也很快没把她当人看了。她自己可能也再没把自己当人看了。至于她逢人便说那些话，讲那些故事，是疯了还是些什么，我也就不知道了。那些人，感到没趣的男人女人，慈悲或无聊的老人，也都只是做他们做了一辈子的事情，做一个镇子的人该做的事情，都也是程朱陆王的东西。最后当“祝福”快临近的时候，全镇子忙上忙下一片喜庆的时候，看着这一切的祥林嫂也就越走近死亡了。门槛付清后，好像又有了希望……这之后她也彻底死了。她死的彻底。
“他是那些完全不问是非、忠心耿耿的苦力中的一个，国家的稳定更依赖于他，而不是思想警察。”“除非他们觉醒，否则永远不会反抗；但除非他们反抗，否则不会觉醒。”

这两个月来，我不断地在找别里科夫的死因。是华连卡的笑杀了他？是那副终于有些“Anthropos”色彩的肖像画？他是病死的，毫无疑问。他的道德观究竟在哪里？他的正义到底是什么？或者说，他的病源是什么。
他活在构造出的一片虚妄里！任谁也说不清明，这虚妄由谁而造！在这片虚妄里，没有变革，没有乱子，一切像一潭死水一样没有波动。他和那位温斯顿也是一样的，在高压锅一般的社会里弯下了腰杆！在这个绝对静止中，一种名为华连卡的病毒蔓延开来，摧毁了这片虚妄，搅动了一潭死水，创造出了痛苦的矛盾与危险的真实……哦是的，在温斯顿那里，“华连卡”名叫裘利亚！
我还是要想说，我们才是可怜的人。布尔金昨天来我这——他是个懦弱的人，我必须这么断言——他被墓园一样的生活烦扰得受不了了。越是显明的，越是脆弱。当某一个“别里科夫”开始充满套子，他就离毁灭不远了；又或是当偶尔有一个“别里科夫”得到了“华连卡”，他就要立刻毁灭。然而没有把套子装在伞上的、没有得到或是回避了华连卡的“别里科夫”有无数个，他们才是真正的套子。辖制着所有人的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