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2)

那孩子却也乖巧，嘴甜地叫姐姐，挣扎着扑向茶几上的甜糕。贞儿微微一笑，红扑扑的脸蛋可以和黄昏晚霞的红光相媲美。
人情冷暖是最敏感的权势风向标，从前人来人往的太子宫就此冷清了下来。宫殿屋檐上的华美装潢，与这一室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万贞儿的青春年华，注定要在这寂寞的殿前阶梯上似水飘零，再难回转。
“你也会走吗？”“不会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伴着你。”
那个五岁的孩子，就这样成了被废的太子，因为那个他应唤作叔叔的人，只愿意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于是树倒猢狲散，众人皆离去。只有她，不离不弃。
她已是二十二岁的老姑娘，却依旧甘心守侯在这个只有五岁的已经没有权势的孩子身边，出了宫去生活。他的所有财产，只剩下她。她的生活，也只剩下他。
她也只是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什么学问知识全都没有，没有办法给他多好的教育。她能做的，只是好好陪伴他，保护他。牵着他的手，他们一同走进那个危险而未知的未来。宫闱之争，权利变更，从来明刀暗箭触目惊心，谁能步步为营，不失差池，一切不过机缘。
那天她自市场买菜回来，就看见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天！是新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她慌忙跑进屋去，顾不上掉在地上的菜篮子，硬是在最后关头打掉那块就快送进那孩子嘴里的甜糕。她颤抖着，慌乱地一把抱住那个孩子，不自觉地越抱越紧。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贞儿，我没事。我还没吃进去。”她抬头，看向那个早熟的孩子。“这次是我太不小心了，他说是贞儿你叫他把甜糕送来的。”历经那么多次的投毒暗杀，年仅八岁的 他早已明了发生了什么。“要小心，知道吗？！”他是她的全部，天下之大，离了他，她也无处可去。

“贞儿，你有想过嫁人吗？”男孩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让她为之一愣。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粗衣麻布，头上也只插着一枝木钗，二十五岁的面容。她笑了，说：“都老姑娘了，怎么嫁。何况我嫁了就没人陪你了。”
或许，就这样，便是一生了吧。
他十岁了。
他们一同搬回了宫里，因为他的父亲重新夺回了皇位，他又成为了东宫太子。
所有阿谀奉承的声音又全都出现了。男孩却只紧握着贞儿的手，对其他人不屑一顾。
男孩穿上了锦衣华袍，尊贵的皇室气息顿时显露无遗。她细致地为他配上腰间的玉环。她的衣衫也亮丽了不少，粉红的，湖绿的，天蓝的，银灰的，他要补偿她数年的陪伴。
有些感情会在时光中慢慢变质，有些你不曾想象过的事情偏会发生。
她二十七岁生辰，他像从前在宫外那样给她准备好了红鸡蛋，单独陪她度过。就在那一天，他送来一支素雅的簪子，轻轻说：“贞儿，我喜欢你。”她慌乱地打翻了茶壶，这一切突然得让她无所适从。
她匆匆跑出东宫，躲进了御花园的某个角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叫她姐姐，他是认真的吗？心，乱了。静听御花园中央的湖水的缓缓流动，月光散落四周，柔和得一如他温暖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