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君生我未生，遗君长生草（上）(4)

恨他吗？
好像从来都没有过。
若不是他留心邓氏后人，我早已和其他女眷一样，没为官妓，过着人尽可夫的日子。
更何况他并非沾沾自喜的胜利者，而是不以物喜、功成不居的豁达之人。
这不正是我少时倾慕的才清志高的高洁之士吗？
那日以后，他进出我的院落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有时是饮酒吟诗，有时是弹琴抚弦，甚至只是仅仅莳花弄草、坐看夕阳，那清瘦俊朗的身影渐渐走进了我的生活。
一日他与我共赏新酿的梨花酒，酒到半酣，他忽然拥住我，深邃黝黑的双眸如同浩瀚星辰熠熠生辉，他埋首在我颈间，温热的鼻息轻触我的皮肤，衣袖的檀香味笼在我的身边。
他低低地啜泣着，泪水恣意地纵横在我的衣襟上。
他说他心里也有许多苦闷是无从诉说的。
他说他有很多不得已。
他说只有我才能给他安慰。
那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也许陆夫人那羡煞旁人的恩爱传说，或许仅仅一个传说。
陆惟宁与她相敬如宾，也唯有那一份尊重，没有随岁月的流逝被带走。
又或许，陆惟宁从来就没有，把心事托付于她？
想起陆夫人充满寒意的眼神，我愈发相信，那传说中的爱情，必然只是一厢情愿。

三
我和陆惟宁之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从祭拜那次开始，我们的见面日益频繁。或许，用“幽会”形容更为确切——这些自始至终都瞒着夫人。
我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侍奉夫人，陆惟宁也甚少在外人面前展露我们的亲密。只有与我独处时，他才放下丞相的威严，嬉笑怒骂，洒脱不羁。
然而，这份只我二人分享的欢愉，非但没能让我暗自窃喜，反而让我疑窦丛生。
毕竟，他的顺理成章，在我看来都是一反其道。
谁能想到一对琴瑟和鸣的贤伉俪，感情竟如此不堪一击？谁会相信那深情脉脉的夫君，全心全意地相信着另一个女人呢？
也许因为，只能是我罢。
惟宁是正人君子，一向不近女色；夫人正派，春兰老实。只有我，终究是千金小姐出身，纵然几经浮沉，还是保留了秀外慧中的本色。
这样的自我安慰，让我对他愈发深信不疑。同时，也在心底对夫人产生了一丝怜悯。
这一点杞人忧天的思绪，旋即被我抛之云外。我有什么资格怜悯高高在上的夫人呢？
然而，在内心深处，我始终摆脱不了隐隐的愧疚，我拿走了本属于她的东西——那可能算不上爱，但本该属于她。
直到那天丞相和夫人用午饭，我和春兰作为侍妾，按例站立侍奉在桌边。他接过我奉上的乳鸽汤时，指尖轻轻划过我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