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巨夫斯基埋儿(4)

他的妻子目光呆滞，满脸泪痕，不言不语地盯着脚下的地面。
许久，枪声响起，仿佛打断了卷着夜幕的那根绳，黑夜就这样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很快，轻快的脚步声响起——郭巨卡斯基一身鲜血地回来了。
“瞧，亲爱的，我赢了！”郭巨夫斯基为他的妻子松绑，快活地说，“我一天之内消灭了两个敌人，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郭巨夫斯基哼着小调走回房间,声音透着喜悦:“亲爱的，快来做饭呀，还得麻烦你给我洗衣服呢，这上面沾满了那恶棍的血——真庆幸不是我的，对不对？你是不是也这样想呢？”
午夜，郭巨夫斯基沉沉睡去，她仍在洗衣，捣衣杵一下一下地打着染血的衣服，血水溅到她脸上，像爱人轻柔的抚摸。她不知疲倦地捶打着，终于将衣服洗干净了。
晾完衣服，她飘风忽地走向妈妈的小房间。
房间在黑夜里更显昏暗。她慢慢踱到床边，蹲下身轻轻地说：“妈妈，我活埋了我的儿子，我与他的亲爱的儿子，嗳，你看见了吗？”
老妇人没有回应，像风中的破棉絮一样颤抖着。
她突然暴怒起来，捣衣杵一下下狠命砸着床，像是要清洗这一床旧棉絮似的。她用那样沉闷又沙哑的声音发出地狱之下受苦受难的恶魂的惨叫：“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反对！你为什么不救救我儿子！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你当年为什么要逼我嫁给他——你明知我怀了谁的孩子！你为什么要逼我嫁给他！”

鲜血溅到她脸上，像老妇人的嘲讽与哀求。
她顿时如同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丢下捣衣杵似哭似笑地低声嚎叫着，仿佛是她才受了一顿毒打一样.
“我真傻，真的，我要是早点给你下哑药就好了，在你告诉他之前……不，在你来我家之前……在你人识我妈妈之前……啊！你说我怎么不早点药哑你呢？你这张爱饶舌与告密的嘴，为什么不早点永远闭上呢？嗯？为什么不闭上呢？”
她麻木地拾起捣衣杵,幽幽走了。待她走后，老妇人才敢呻出声。
老妇人混沌地想，要是当年没有指腹为婚，要是当年没有固执地要求儿子履行婚约，要是当年自己并不以命相挟，要是当年没有算计那女孩……他是恨我的……
老妇人不再想了，她闭上了眼，恍然看见一个小小的孩子从地下爬出来，吃着她的蛋糕,一蹦一跳地将她拉入那狭小纵深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