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乡【第十五章】(7)

她仰望着傅信知，见傅信知点了点头。
傅予乡像是突然气极，将那张纸狠狠地掷在地上，奈何力道诉诸纸张所余无多，那张纸轻飘飘地飘到地上去，落在傅予乡脚下。傅信知从小到大没见过姐姐这样恨恼的模样，小孩子使性子一般的顿足：“他是不要命了吗？”她突然想到，他可不是不要命了，要命他哪里会和袁澜歇里应外合参与宫变呢？所以，那时不是她的梦，他是真的来过，还不计后果地取了欲对她行不利之人的性命。可即便他为自己君臣反目，他却没有回朝为自己讨回公道，反而置生死于度外，冒天下之大不韪，以身犯险，只为救她脱离苦海。
她看着跌落在自己脚下的那张纸，此刻无论是纸张还是墨迹在眼中都有些模糊，她几乎可以想见这篇碎语的来历了——他们筹划宫变的时候大约都住在这里，他闲来写字，不知澜歇一直看着他。突然有燕子归巢扰了他的心神，他想起之前自己所言愿景，出神许久，以至于笔墨都干了。他写不下去，将纸团了丢弃，自己到檐下，去换已然凉掉的茶。澜歇用了一个“复”字，说明他不是第一次去换了——他真的，自己在梁下晾了两碗茶，一个人做着两个人的梦。好像真的会有人来喝一样，认认真真地一次又一次去换新的——多傻？

她回头再一张一张看去，有字，字皆是絮语，有的写完了，有的没写完。也有画，画中都是女子，一概只有轮廓，却没有五官，因而便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或许是画画的人指尖的记忆只有脸庞的轮廓，对于五官不敢随意下笔；或许是不知她会对他哭还是对他笑，不知该画什么表情；也或许是心烦意乱，只够勾勒出轮廓便难以继续……也或许以上皆有。她不知这些字画中包含了那人多少个日夜，又有多少个日夜他连字画都不曾留下，那些日夜他又是怎么过的。
傅予乡一张一张看下去，一直到最后一张，仍是一张随意写得诗笺，写得是——
皓雪倾城无人赏，身系心归皆他乡。
鸾镜睹影觅白发，切盼来生余生长。
他空茫地拿着笔杆一个人对着大雪出神的样子几乎就跃然纸上。
他曾说，她是他颠沛漂泊的心之所依。
何栖说，他早已没了指望，他想来生与她再续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