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异乡人（The Outsider）(2)

“我”不知自己生于何处，只记得那座城堡极其古老，极其可怕。那里充满了幽暗的走道和高悬的穹顶。那些穹顶修建得高耸，甚至眼睛也只能捕捉到上面的蛛网和无穷的阴影。风化剥落的走道里暴露出的石头似乎总是令人讨厌的潮湿。某种犹如死去的世代遗骸堆积起来散发的死尸味道，无处不在。城堡从不见光明，过去“我”偶尔会点亮一些蜡烛，从容地凝视着它们微明的火光寻求些许安慰；也不见户外的太阳，那些可怕的巨木向上延伸的高度已超越了“我”所能到达的最高的尖塔。仅仅有一座黑色的高塔超越林木之上，直插未知的外空，但是黑色的高塔已经部分崩塌了，无法向上行走——除非“我”一块石头接一块石头地爬上那几乎不可能攀援向上的垂直高墙。
“我”一定在城堡中生活了许多年，“我”却无从衡量时间的长短。肯定有着某些生物在照料着“我”的需求，可“我”却无法回忆起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或者任何活物——只有那些无声的老鼠和蜘蛛。“我”一开始对与活人的所有概念就是那些长相滑稽的像“我”，然而又如同这座城堡一般扭曲、干枯皱缩、正在衰颓的家伙。对于“我”来说，深埋在城堡地基中的某些岩石地穴里散落的骸骨并不是什么古怪少见的东西。“我”曾难以置信地将这些东西与人们从事的日常事务联系起来，并且觉得要比“我”从那些发霉的古书里所看到的，有关活物的彩色图片更加自然、更加正常。“我”从那些带着彩图的书里学到了“我”知道的一切。“我”也不记得在所有这些年里，“我”曾听到过任何人类的声音——甚至就连“我”自己的也没有；虽然“我”能阅读那些词句，但“我”却从未想过要大声说出来。

在城堡里没有镜子，“我”也从未思索过自己的模样，仅仅能通过本能的意识来认识自己，凭直觉认为自己应该类似于那些“我”在古书上看到的年轻人物。
“我”常常花很长时间躺着，梦见外面位于腐臭的护城河之外、黑暗沉默的巨木之下的世界；同时渴望地想象着自己正置身于那些位于无尽森林之外、被阳光普照的欢快人群之中。某次，“我”试图逃出这片森林，远离城堡，可是那些阴蔽就变得越发浓密，空气里也越发充满徘徊不去的恐惧；于是“我”发疯般跑了回来，免得在那黑夜般的死寂迷宫里迷失了方向。
“我”只能在无尽的光暗交际中睡梦着、等待着，却不知道“我”究竟在等待着什么。然后，在那幽暗的孤寂中，“我”渐渐开始如此的强烈和疯狂渴望光明，甚至让“我”无法再安睡下去。于是“我”向那座穿过森林、直插未知外空却已经破败的黑色高塔举起了乞怜的双手。“我”决心要攀上那座高塔。“我”可能会失败，即使瞥一眼天空而后死去，也要胜过营营一生却从未仰视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