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乡【第八章】(4)

庾浣尘明白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本来想着蜻蜓点水就离开，可是真的唇瓣相贴，便有些离不开了似的，停了一瞬，又向前探了一分啄了下才缓缓地松开她。到了这一步，之前所有的彷徨无决和反复克制自己敛起的心绪反而都坦然了起来，拢了拢她的鬓发，又捏了捏她的耳珠，笑着说：“冯颂临不许嫁了。如今想来，你此次虽然冒险，但也并非全无好处。你也算是将冯颂临给得罪透了，你若是敢，此番回京，就设法借此落个罪名，当然不可过重，一则你不可上法场，太过冒险，二则免得牵连了你家里人。到时让你家里人找个死囚替你，我劫你出狱。你若是不敢，这几日我们再另想法子。”他寻到她的手握住，接着说，“这一次你我各自回京后，你辞婚，我辞官。我是只有你的，只是往后，便要委屈你，也只有我了。”
傅予乡刚刚那心如擂鼓此刻在他平缓的声色里也平静了下来，回握住庾浣尘的手，与他十指交缠，笑中突然多了几分狡黠，说：“或许也不用那么麻烦。你还不知道，太子哥哥，这次真的是恨毒了我了。”她撑出一丝苦笑，“哪里还需要我为自己落罪名，他看到我都倒胃口了，也不会再在乎我名声如何，这婚事已然废定了。只怕，他回京就要开始对傅氏拔刀了。不过，我阿爹哪里是好相与的，他一时半刻，还撼动不了傅氏。我回京后，就自请出家。天子甥女自请出家啊，也算是给足了面子了，陛下还哪里好再对傅氏如何，既暂解了我傅家之围，又再无议亲可能。不过……”她对着庾浣尘笑得双肩耸动，“就要委屈堂堂庾相，等小女子出世一遭，再世为人了。保不齐，可能还要你佛陀之下做个采花贼什么的……”

傅予乡越说笑得越放肆，连身后的遮帘都跟着簌簌抖动，庾浣尘觑着她跟着她一起笑，随后忽而凑上去在她鼻尖上轻轻咬了口，又在上面亲了下，小声磨牙：“促狭鬼……”
两个人商定了，一切都好像是豁然开朗了一般，用过了饭再度启程，庾浣尘也不再强迫傅予乡必须在车厢里了，只是一定要她穿得厚厚的才能坐在他身边，否则仍旧是将她向车厢里塞。傅予乡自小在相府里拘着，被教养成一个举止端庄的大家闺秀，行步要稳，轻言轻语，过午不食，处处拘束。可是小女孩的心性，总还是向往着些轻松活泼的日子，而在庾浣尘身边她就是难得的轻松。庾浣尘出身世家，幼时家门尚未败落，因而他的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但是之后十余年的人生，他都是在最困厄的境地，因而是那种修养在内却不十分拘泥的性子，有些时候和途径的猎户讨些水喝，他甚至会和猎主喝酒拉弓，也会卷起裤管光着脚下河叉鱼，四肢并用上树摘果子，还会自己做弹弓打鸟。傅予乡看他在路上随性不羁的模样，便仿佛窥见了与他不曾相识的那些时光，又像是新识得了一个从前不熟识的庾浣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