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乡【第八章】(2)

傅予乡这下更说不出话来了，为了掩饰局促急忙捧起药碗，谁知那只作怪的手又伸了过来，吓得傅予乡屏息。然而庾浣尘只是一指按在碗口上，凝视着她说：“慢些，烫。”庾浣尘浅笑，将药碗拿过来，取了一勺汤药轻轻吹了吹，又递还到她手中，听似调侃，眼底却全是化不开的柔光说：“还真是千金贵女啊。”
他说完站起身，傅予乡也不知他要干什么，捧着药碗眼神追着他，有些泄气似的叹了一声：“我若是跟着你，你会嫌弃我吃不得苦的吧？”
庾浣尘好笑地谑说：“要你吃苦还要你跟着我做什么？”
两个人说的时候似乎什么也没想，话出口了才都怔住，发觉，都是在做着长久打算的意思。庾浣尘回头，与傅予乡的目光不期而遇。他又将头转回去，有一瞬沉默，然后走回到傅予乡身边，手中拿着一把梳篦，拾起傅予乡的长发，低声说：“头发已经不成样子了。”
傅予乡要去接，他避过，口中说着：“你喝药。”
他还记得之前这一头长发拂过他手腕时，丝丝凉意，丝丝柔软，丝丝清香，此刻因为缺少打理，有些干枯打结。他手托着她的发束，一下一下梳着。这样站在她的身后，看不到那一双仿佛了然一切的眼，才敢放肆地，近乎贪婪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在心中描摹过千次万次的侧脸，看着她小巧嫩白的耳珠，连上面细小的耳洞也都清晰的落入眼底。他突然在心底里质疑自己，是不是说谎了，是不是即使要吃苦，也仍是想她在自己身边的？

傅予乡垂着头，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静得仿佛连呼吸都清晰可闻，那药汁喝下去，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苦是甜。
庾浣尘早年间是一路逃亡一路拼杀着长大的，所以应对危急于他而言似乎得心应手，也没见他找大夫，几剂汤药下去，傅予乡的热度便退了，问他他只是淡淡一句技多不压身。说要上路，傅予乡出来客栈，便见他不知从哪里换了一辆马车，自己一身粗布短衣，戴着一顶斗笠，手中执鞭坐在车轼旁等着。
傅予乡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用手指微微挑起车帘，便能看见庾浣尘的背影，随着车身颠簸一颤一颤的，为了不惹眼，全然不见平时挺拔的模样，佝偻着身子，一条腿垂着，一条腿放浪不羁地翘起搭在车辕上，手臂搭在膝盖上，口中还衔着根草。傅予乡低笑，看了几次后，索性挑开帘子出来，坐到庾浣尘身边。庾浣尘斜目看了她一眼，用未持马鞭的那只手推着她的脑门把她塞了回去，口中说着：“外面风大，回去。你也不嫌硌得慌。”他叼着草棍，说话就有些口齿不清，咬着牙似的，却偏偏能听出分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