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乡【第三章】(9)

庾浣尘看着漫天大雪点了点头：“江南确是少见这样的大雪。我幼时生在江南，也是北逃之后，才见到此等大雪的。”
那一次途中他们提及幼时过往之后，二人便仿佛有了默契一般，关于是非恩怨一概不提。今日也不知是否因为雪野太过安静，静得人敢于坦然面对一切，言及此处，二人居然都没有回避。
傅予乡垂首，轻声问：“觉得好看吗？”
庾浣尘苦笑：“我第一次见时，只觉得冷。”
傅予乡心生悲戚——是啊，那时他苦于奔命，定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哪里还会有心思赏雪呢？大约，能活过一个又一个的寒冬，已是万幸。
她侧转过身，像是说给茫茫雪野听一般，轻声念了一句：“是傅家对不住你。”
庾浣尘突然觉得心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迎着冷风疼得他几乎想落泪。似乎终于等到了这一声歉意，此前颠沛流离多年都好像得到了偿还，又似乎是因为不该是这样一个无辜的、一举一念都会牵动他的姑娘以她稚嫩的肩膀扛起这雠隙怨怼。

他突然伸出手去想去抱一抱那单薄的肩膀，指尖才触到了风，便紧紧握成了拳——他尚无把握给她任何，弃不下过往，许不了余生，谋不得出路。此时此刻放任自己亲近，无异于轻佻，来日寸寸是血。
他如今别无他法，只能到此为止，是对她最诚挚的尊重，最温柔的呵护。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刚后撤了一小步，立在他身前一步之遥的傅予乡忽然回过身来猛的移步上前，撞进他的怀里。
他大惊，伸手去推她，她却紧了紧双臂。他的手停在她肩侧一指之余的地方，再也使不上一点力气了。她将头整个埋在庾浣尘的胸口，庾浣尘低头看去，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髻，而她语气明明是柔情似水的，却偏偏透着些执拗，说：“只这一会儿，不计过往，不忧来日，不负相识一场，不负一番心随念动，不负这一场雪……这府中到底有多少你朝中敌党的暗桩，有多少宣帝的眼线，你才连一个人都信不过从外面买人来伺候我。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南边再不派人来，你的筹谋另做打算，只想想我阿爹，取我性命，不要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