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余温录(2)

他喝下水，就像死人还气、病马还魂一般清醒过来。
“阿翊，”他抓住我的手臂，像落水的人死死抓住了芦草，指甲嵌进我肉里，“阿翊，阿翊！阿翊！阿翊！”，手臂被抓得很麻，甚至流出血来。
“天意弄人，我这一生曾无不德之事，苍天弃我！”言罢熹文嚎啕大哭，抽泣失声。
四目荒颓，看着他碗里的余糠，我也不禁怆然落泪。诸臣败亡了，至少都有个门路的，而帝王家不行，帝王家败则为虏，不免绝颈受毒之事。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天弃陛下，陛下不可自弃。”我捧起那糠碗
他虚弱地摇摇头，头上飘下几条草梗。
“陛下尚能饮粥么？”
熹文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那么臣为陛下做羹来。”
日之将夕，熹文流着泪吃下了一碗甜米羹。是后半月，他渐渐能吃下肉羹了。腹痛旧疾，慢慢好转。
旧疾……说起来曾经侍御之时，他也曾犯过腹痛啊，那时候都还小，我慌得手足无措，伏在他身前，只知道哭……

【旧梦】
熹元元年秋。
“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陛下刚说什么呢”
“没有啊，是阿翊误听了吧。”
陛下本是王族，太子坐荒昏乱酒、帷簿不脩、失敬宗庙，废位。太后制敕，才登陛下于潜邸。
“熹文我儿，先帝七子，唯尔最良，承业绍圣，在汝一身！”太后临终遗诰如是说。
我大周开国三十年，世宗皇帝曾有大志云：“十年平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可叹太平初至，即仙徂大行。
然而，国家尚与贼虏共带山河——幽云之地世称险固，却在两朝前被一无能之主割与了北狄。
“阿翊，奋笔疾书什么呢！”
“写史啊！”我瞪了眼这个少年皇帝
“历史多无聊！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分不清楚谁是谁……”
“陛下此言真的是桀纣之语，想当初吴大皇帝孙权好读史书，坐断东南八十一州，久固三分之势。又，唐太宗以史策为龟镜，唐祚几乎三百年……”
“好了好了不嚼了，我桀纣之君，你便是桀纣之臣，把你从我潜邸调入女史玉局修史，反是我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