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惜夏日长》上(4)

一张大圆桌，盘子摞盘子摆得满满登登，最中间是一只完整的刘美烧鸡。尚九熙只看了一眼就偏过头去——对禽类的原始恐惧是他没法言说的短处。
“还没过劲儿呐？”何九华像是有点惊讶，倒了杯热茶给他，“晚上咱可有演出，你不行再眯会儿。”稍微一侧身，把椅子挪得离他更近。
尚九熙闭了眼睛，“不嫌热啊你？”脑门儿抵在那个形销骨立的肩膀上。
饭不是摆上桌就能吃。
穿着整齐的负责人端着酒杯，“首先，我还是要代表开滦煤矿全体工人，欢迎曲艺团的青年才俊……”
再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拿唐山方言说出来也总是蒙着喜剧色彩。
“啧，一股评剧味儿……”何九华低声咕哝。
“就你话多！”
”最后……“
就在负责人的长篇大论进入尾声的关键时刻，一群耗子像穿糖葫芦似的，一只挨一只，溜着墙根儿，井然有序地从门口鱼贯而出。
负责人大惊失色，手一抖，端了半晌的那杯酒全洒在地上。
一桌人面面相觑。
“时间不早了，抓紧吃饭吧！”栾队打圆场也是冷着脸。

从这桌菜用力过猛的丰盛程度上，不难看出质朴的热情和欢迎。但凡事总要讲个相对，一桌好菜，相对见过世面的曲艺团演员，就怎么也显不出新鲜来——除了那只可谓特产的，完整的刘美烧鸡。
十几双筷子围着烧鸡绕来绕去，谁也不做第一个动手的人——除了何九华。
“这好东西怎么没人下筷子啊！”京腔卷着痞气，他站起来伸手捉住烧鸡，一把扭断脖子，鸡头塞到盘子底下，又扯下两条鸡腿，就着手分别放进秦霄贤和尚九熙的碗里，“小孩儿一个，病号一个，”然后大喇喇地掀起白桌布擦手，“吃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鸡腿落进我碗里之后，桌上脸色不好的人不在少数。比如期待落空的小然，比如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栾队，比如暗里抱怨鸡为什么只长了两条腿的老周……这些大华哥不是看不出来，但他不在乎。
属栾队讲话，‘何九华纯是个混不吝！’。他从来不看人眉眼高低，什么事想干就干了，哪怕因为这一件事惹出更多乱子，他也认头再挨个儿解决。
我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大华哥解决不了的事，于是心里把他奉为精神领袖。小孩儿的崇拜都很单纯，我愿意跟他一块玩，也甘心给他当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