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惜夏日长》上(3)

何九华被一团柔软闷得呼吸困难，鼻子里灌满了香胰子味儿。他原地转一圈，把小然放下，转身插着兜往人群里走了。
如果他回头，会看见小然张扬过后，绯红的笑脸。
尚九熙看完这话剧似的一幕，味觉错乱，嘴里的酸三色甜到发腻。扶住旁边那棵大柳树，俯身低头，“哗”的吐了一地。
晕车的最终症状终于爆发。色彩绚烂的呕吐物暴露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着极不清爽的酸气。
“到的时候是下午，演出从晚上开始，栾队先带了我们回宿舍。
所谓宿舍，就是矿上腾出了几间暂时没人住的空屋。我和大华哥住一间，隔壁是九熙哥。屋子不大，除了炕就是一张桌子，连条板凳都不趁。
大华哥是闲不住的，铺好行李他就问我，‘咱俩找九熙斗地主去啊？’
我告诉他九熙哥晕车不舒服，很可能没精神玩牌。
他揽着我就往外走，‘那不更得看看他去！’”
把胃里东西全吐净也就消停了，尚九熙倚在炕头发呆。
日头晃得眼睛生疼，偏过头去看暗处，墙角浮着一团灰似的，仔细再看，是密密麻麻百十来只飞虫。尚九熙一激灵，浑身汗毛全奓起来，随手抄起把蒲扇往窗外轰，风都是热的，飞虫散开再聚团儿，小声吵嚷着，乱糟糟地飞走。

一把关上窗户，仰面倒在炕上，这通折腾又闹出一身臭汗来。睁眼是房顶上糊的报纸，发黄变脆，边角都翘起来，闭眼是红底白点的布拉吉裙摆随风飘动，尚九熙简直想把眼珠子抠出来。
“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九熙哥正在炕上躺着，脸色还不太好，心情也像不太好，大华哥伸手摸他脑门儿，被他一把挡开了。
大华哥就笑笑，让我去打壶开水。
我拎着暖壶出门，人生地不熟，三转两转就找不着北了，后来是被老周捡回来的。一壶水打了半个小时，也无怪那会儿他们都笑我傻。
再进去的时候，屋里变成了三个人，小然也在。
大华哥兴致盎然地招呼我一起玩牌，这回不是斗地主了，是唐山当地一种叫‘打杵’的玩法，四个人里只有大华哥会玩，主导权自然落在他手里。
现在想来，他或许在发牌的时候动了什么手脚，玩了小二十把，他竟回回跟九熙哥分到一伙儿。我脑子不灵，小然又不十分懂得规则，自然输得很惨。幸好不玩钱的，只是在脸上贴条，及至栾队喊我们吃饭，我眼前已经一片雪白。”
演出时间吊在当间，饭点就也跟着往前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