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惜夏日长》上(2)

但是那天他拍开我，‘少吃一块馋不死你！’他拧一把我的耳朵，我就跑开了，
那是我第一次去唐山。”
何九华把“挂豆角”撂在地上，又接着往下运“萝卜”、“白菜”和尚九熙。
这趟旅程之于严重晕车的尚九熙简直是致命打击，惨白着一张脸晃到车尾，额边鬓角闪着虚汗，“我非埋在唐山不可……”他伸手，想借个支点跳下来。
“你少胡吣！”何九华抓住那只手一拽，用一边肩膀接住尚九熙，“你埋这儿，我上坟的路费跟哪儿报啊？”
说话时热汽嘘在耳廓，潮乎乎的腻歪人，尚九熙摸摸耳朵，脚底下踩着云彩往人堆儿走。
栾队长正挂着十二分生疏的笑脸儿跟矿上负责人对接——一本正经惯了，冷不丁要客客气气地寒暄，快把他难为死了。
尚九熙觉得好玩，看西洋景似的盯着栾队，手往兜里一揣，摸出块酸三色来。
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的是报幕员小然。
天气热得要死，篷里闷着十几号人的呼吸，空气污浊不堪，车一停下，大家都抢着往下来，唯独小然有意渗到最后。她走得很慢，穿一双偏带塑料凉鞋，踩在车斗铺的木板上，嗒嗒的响。

何九华没半分着急，两手插兜，半仰着脸，很悠闲地等着小然一步步从苫布篷最里面走出来，眉眼间甚至带了点笑意——不是栾队那种惨淡经营的笑，嘴角略略勾着，显出慵懒、随意和漫不经心。
“小然当时是团里的明星，人漂亮，打扮的也前卫。
去唐山慰问的时候，她穿了一件红底白点的布拉吉，小翻领，收腰，短袖，裙摆将将盖住波棱盖儿。这样的打扮，哪怕在‘群芳争艳’的曲艺团，也绝对算得上大胆和出挑。
她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就站在车斗的边沿，巧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人，不紧不慢。
大华哥像接所有姑娘下车时一样，伸出一只手供她借力。小然一向是标新立异的，她挡开那只手，张开胳膊像只鸟似的飞身跳下来。
说真的，其实我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自信确定大华哥会接住她。不过大华哥的确接住她了——任由一个女孩像块奶油花蛋糕似的摔在地上，大概不是一个绅士的所为——他不仅接住了小然，还搂着她的腰原地转了一圈。布拉吉的裙摆飞起来，我看见了小然姐的浅色底裤。”
小然扑进何九华怀里，慷慨地拿胸脯够他的脸，又像怕痒似的咯咯发笑——她要全世界都知道她高兴。